白露（写给爱情跟故乡）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是今天早晨醒来后拿起手机刷朋友圈，看到的最多的四句话。其次就是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我的朋友圈里一半以上的好友都是天南地北的文人，其次是以前的同事、同学。尽管都认识，但几乎从不说话，虽各自都有动态显示，但彼此都是视而不见，跟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爱文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骨子里都是多情浪漫的，性子却是敏锐伤感的，尤其是像一个节日，或是一个节气的到来。
时间过得太快，从处暑到白露半个月的时间，感觉只是一晚上睡了一觉醒来这么短暂。想起一位诗友给我写的一首诗中的句子：时间呵，光阴呵/你想要吞噬什么，索求什么//是尊严吗？爱情吗？/还是我那锈蚀斑斑的骨节，以及仅有的破败不堪的/臭皮囊？
白露，是24节气中最美的一个节气，它的美来自于文章开头的四句诗。那四句诗出自于《诗经》。《诗经》是中国文学最美的绝唱，绝唱里最美的是爱情，爱情最美的是歌颂，而最美的歌颂在我看来，恰好就是这四句诗：美到不能再美，美到无法再美。只是，美到最深处时，总是会让自己跟对方心疼。
突出这四句诗美的最高境界是三个静：安静、干净、宁静。蒹葭是安静的，白露是干净的，伊人是宁静的。而喂养这三种生命的则是秋水之静。爱情是属于女人的，女人是贤惠的，贤惠是安静的，安静是清澈宁美的，美是用来歌颂的。世界上只有一种动物懂得歌颂，那就是人。人分两种，男人跟女人。关于爱情的歌颂，《诗经》告诉我们，女人是被歌颂的对象，那么，歌颂就只剩下男人来完成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因此，白露便成了一年中最美的15天。之后，就是心碎。
当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白露虽美，但也有遗憾，那就是白露为霜。霜虽然能催红枫叶，梦见香山，让果实变得更加甜美，但现代人却因各花入各眼喜欢上了《红楼梦》里的女子，《葬花魂》里唱到的两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而对霜的态度有了一种拒绝跟冷漠。
好在，水还没有结成冰；芦花荻花也才开始盛开；好在，只是把露比喻成了霜，知道它不是真霜；好在，伊人刚来，还不会马上离开。所以，爱情在春天，只是小溪里鱼虾的欢蹦跳跃，而在秋天，离中秋很近，离桂花很近，有荻花的成熟，有芦花的思想，水是俩人在春天夕阳下的黄昏湖畔边迎着风流下的眼泪。今夜白露入梦，一叶梧桐随风轻起，便是花好月圆，只需要两分零三秒的时间，便将两个人带回到那个清露若水的牵手河畔，谱成一曲山楂树之恋。
想起多年前写过的一首诗歌《秋梧飘絮》，它曾带给多个论坛和网站读者的震动，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又写了一首姊妹篇《清露若水》，再之后写了一首《牵手河畔的琴声》。以上这些文字便是从那几年和去年他们的故事中得来。算是纪念，也算是惦念。
犹记得小时候，白露这一天的气温比现在要低很多，早晨起床不穿两到三件衣服是不敢掀开被窝的。起床后出到外面，路两边还没有枯黄的青草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露水，安安静静地站在上面，白的透亮，像是一小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那时的我六七岁，静静的看着它们，脑子里总想着它们一定是寂寞的，是有思想的，此时此刻，它们因为寂寞而在聚精会神地思考。思考什么呢？我却答不上来。如今，我想它们应该是在为我伤怀，为我思考：——我终是读不懂白露的，读不懂《诗经》的，读不懂蒹葭苍苍，在水一方的。
那时候黄透的稻子正低着头等待收割。放牛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从白露这天起一直到秋分结束，每天清晨早一点起床，去到山坡、路边，或是田地，尤其是麦田里，找一丛绿色植物上最密集、最清澈的露水掬捧起来将手洗干净，然后再掬一捧洗脸，凉是凉了些，但它是最好的天然美容护肤品，能让你的脸由黑或黄变得白白嫩嫩，再多的青春痘、斑点和皮癣，都不知不觉地不翼而飞。
我最先在岭南，现在江南，中途还去过北方流浪了很久。今又白露，我穿了一件衣服还热的透不过气来，而下午天边的雁声我也依稀有听见。此时夜正黑，我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不见月，也不见星。
故乡，早已经删除了我的户口。
2020.9.7（庚子八月廿 白露）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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