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清音
——合奏沁芳闸
文/落叶半床
如果一个人是爱山的，就是不关大小，不关名气，仍是爱的。寻常居处，最好一抬头，就能见到山，这山不能太大太高，不然，就会像愚公一样深感不便，想方设法地想要移走了。人是很奇怪的，没山的地方，向往山，没水的地方，想要水。可不是没有这样的必要？一山望着一山高，完全是要不得的。大而高的山，气势雄伟，望之生畏，登顶更能激发人的征服欲，这样的山是不便于经常去的。有高山可登，当然是好的，“荡胸生层云”、“一览众山小”的气魄还非得大山才能有。但对于寻常人来说，毕竟还是小山好。不带欲望地来，不带欲望地去，才能更好体会山的好处。山的一呼一吸，才能在日日不断地接触里，慢慢沁入心脾，无时不在，无处不想。这样的眼里，心里，山中四时景，无一不好。
但说到爬山的好时节，一年四季之中最好的当属春天。气温渐渐回暖，万物不再像冬日那样纹丝不动，触目所得都是新的。每一个物种仿佛都蠢蠢欲动，每一天都有不一样的奇妙变化。
也许在一个清晨，天气微冷，稍稍下着点儿霜，选择一条任意可以上山的小道，这条小道可能隐在稀落的房屋后面，周围一带都是灌木，曲曲弯弯地就拐进了山里；也可能这条小道藏在一群大建筑近旁的树林里，拨开树丛，手脚并用，不多会儿就简单直接地绕过了建筑物，现成的山路就在眼前了；也可能穿过一处平旷之地，随处是农田，阡陌纵横的垄头尽处便终结到山的脚下……不一而论。如果是熟悉的山，近处的山，走诸如此类的捷径是最合适的。然后，踩着一路霜花，不知不觉天光大亮了。只一个晃神，前方就阔达了许多，不一会儿，眼前的景物就分外清晰起来。这时候细心一点，会发现霜下的小草已然长出了嫩叶，各种树的枝丫上也纷纷冒出了新芽，一切都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看见这些新的迹象，受到感染的心情是愉悦的，抬头再看看那天，真个万里无云好晴天。这一路，鸟声追随着，此起彼伏，尽在耳边，即便独自一人，亦不会感到冷落凄清。何况，不止这些。
太阳升起来了，心胸跟着也舒展开来。树影在眼前时不时地晃动着，一片一片的光，斑斑驳驳地肆意挥洒下来。大口大口吞咽着新鲜的空气，一呼一吸之间，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逍遥自在的老道人。不疾不徐地翻过一道山梁，筋骨变得活络起来，四肢灵便了，暖意一阵阵地涌上来，春的气息像张开的帆，被风一路吹啊吹。翻过一个小山头再一个小山头，可以选择往公园方向走。顺着山间的台阶拾级而下，折不了几个弯，忽然间人就多了起来，快的慢的，各种招呼声，脚步杂沓声，瞬间仿佛淹没了听觉。这样的喧闹是相对的、暂时的，人们会四散开来，意图不同，落脚处便不同。爱好锻炼的人们，通常会去比较平坦的树下，打打拳，踢踢腿。由于常年的踢打，那些地面光塌塌的，什么也没有。没什么明确目的的，就一直往前往上走着，走过一段路程，看看够了，也许就折回了头。不远处，自然少不了庙。去不去也都随意。梵音有时会飘过来，丝丝缕缕牵扯不断地是人间香火。若是时间有限，行程到此便可以打住。
当然，等上一段时日，待到天气真正回暖，大可以跟着山中的风，去更远的地方。
要知道，进入山间，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风了。山间的风，流动不息，鼓动衣襟——“风飘飘而吹衣”，此时，时光渐深，阳光日暖。各种花次第开放，山中的颜色一日赛过一日。认得的，不认得的，树上，地上，河畔，山坡，一处处，一场场，争妍斗艳，红黄蓝白紫，倾泻而下，满地香。这时转角一处溪流，平旷无碍，地势缓和了不少，阵阵风过，“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目光随着落花流水，延伸到水的停歇处——也许有一处农舍，门前一条老狗，懒洋洋地晒太阳。
受了阳光的指引，绕过老狗的领地，脚步攀登到新的高处。这里不再平旷，视野却打开了许多。树木稀少了，石头却多了。踩着光塌塌的石头，极目望远，远处山峰相连，绵绵延延，邈然不知通向何方。望去，那些山远没有脚下的山温暖，就算那里藏着无尽的生机和美好，此时想往的不是远山，只在这处山另一面的山脚，那里，有种呼唤一直在。山的这一边喧闹着，是公园，是热闹的去处。但心中呼唤着的是另一头，山的那一边。
如今站着的这里，山势相对陡峭了不少，山底有个老农负着个筐，极其敏捷熟练地一忽儿就来到了山顶。一看他就是惯熟了的，丝毫不费力。他那筐里，装着山里的宝贝，要销到城里集市上去的。从这里翻几个山头，不仅可以少走很多路，而且能省下不少车钱。山并不高，沿着老农的来时路，即便不熟练，不大工夫也能下到山底。顺着山底的小路，转过两三个弯，是一处桃花盛开的地方。这里有大片大片的田地，豌豆在春风中起舞，草莓在阳光下歌唱。伺弄桃树的老大娘停下手里的活，用浓重的乡音回应路人。
如若厌烦了城镇的喧嚣和车水马龙，不妨来这里转转，断壁颓桓随处可见，各家门前的树木挺拔而高大，房屋破旧又矮小；牛羊满地跑，鸡鸭四处逛……不知怎么就恍若回到几十年前。
似乎山后的僻静处，合该七拐八拐拐出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村庄。山中不知岁月长，多少的日月不知不觉中，随随便便的，就过去了。
沁芳闸：女，真名蒋瑛。70后，绍兴人，护士、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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