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DA的logo十分有趣，在“MDAnderson Cancer Center”的字样之上，“Cancer”一词被用红笔重重地划上了一条删除线，宣告着他们的最终目标：Making Cancer History。
当然，作为医学生，我深知癌症的狡猾，如果是交换之前的我甚至有可能对这行字哂笑不已。
但现在，我却开始有那么一点相信，这句话最终能够成为现实。
或许是由于我参与临床工作的经验还远远不够，实话说，在MDA的心胸外科看过那么多台手术，除了感觉他们的手术室一次性器材很多、教授都十分博学也十分教学以外，我并没有感觉手术技术本身有远超协和医生水平的精湛。然而，在整个参访，最令我叹服的是他们的多科合作已经深入到实践的各个方面。
在我所参访的心胸外科，每周二中午及周四中午晚上分别有1.5小时的主题研讨会，全科医生齐聚一堂，探讨现有的疑难病例，主题分别为食管癌和肺癌术前术后。固定出席研讨会的人员不仅包括心胸外科教授、助理医师（Physician Assistant，辅助教授完成临床工作的医学职位）、主治医和住院医，还包括影像科、病理科、放疗科及化疗科的教授以及数据分析师。每场研讨会一般会讨论8-12个疑难病人，目的在于明确诊断或制定治疗方案。会议进程紧张而精彩，教授们或提出自己的看法，或从自己的角度评价他人的观点，影像学病理学专家适时从专业角度提供补充解读，而数据分析师会即时搜索近期的其他临床病例，并由此提出决策建议。每个案例在10分钟左右即能达成共识。这种研讨间中的多科合作，汇集了所有相关学科专家的专业知识和判断，使得临床决策的考量极为高效且极为全面。
由于肿瘤往往为占位性病变，一方面可能侵犯多个系统，另一方面在切除后也往往会留下巨大的畸形需要修补。而为了在一次手术中能够尽可能多地完成计划治疗步骤，减少重复手术的情况，平时观察手术室的计划表，便可以发现MDA有许多手术都牵扯到不止一个科室，有些手术甚至需要多达4个科室通力合作。
合作的流程往往可以分成2个步骤：切除及重建。例如：对于一个舌癌患者，首先由头颈外科医生行舌中心部分切除术，其后又由齿科医生行舌根修复术，同时整形外科从右前臂行游离皮瓣切取术，待舌根修复后行皮瓣移植术。通过同台手术中切除与重建之间的无缝衔接，避免了二次修复手术，不仅减少手术损伤，还能取得更好的修复效果，同时避免了修复手术前严重畸形对患者心理的影响。在门诊随访时，我就曾经见到这样一位面部外表和谈吐发音与常人无异的舌癌术后患者，让我对MDA的多科合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众所周知，美国转化医学的实力在世界上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不论是每年无数问世的新药数目，亦或是FDA在全世界药物研究与应用领域的绝对领先地位，都证明了其实力。而MDA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佼佼者。囿于身份的限制和短暂的见习时间，我们无法深入地接触在MDA进行的临床试验。
但幸运的是，由于MDA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临床试验进行着，为了从更多的地区招募更多的受试者，MDA建立了极为强大的临床试验数据库。我在MDA交换期间深入地了解了这个数据库，也因此对MDA的基础结合临床的转化能力有着更加直观的了解。
经检索统计，迄今为止MDA进行了各类临床研究实验组共3535个，其中今年正在招募被试的就有788个。而由于同一种药物可以应用于不同的癌症，每个实验组可能由2-3个实验独立构成，其实验数目之多可见一斑。
在上述的788个实验组中，涉及各类药物及新药候选化合物的实验组有508个，涉及免疫细胞相关疗法的有34个，其余的实验包括新的放疗方法，诊断用检验检查，早期肿瘤指标以及预后因子等等，涵盖了诊断、治疗、防控各个方面。
通过抽样调查临床试验的简要总结，可以估算随机对照研究在这其中的比例约占35%，非随机对照研究中的20%为较为大规模的群组研究及队列研究，其余多为意在发现潜在新药的探索性研究。
综上可见，MDA临床试验系统是一个规模大、涵盖广、质量高的稳健系统，源源不断地为世界提供着抗癌新疗法。据统计，在上述788个实验组中，一期临床试验有459个，二期241个，三期85个，4期8个，0期以及未定期的5个（探索性研究）。
从这样的分布我们可以想象，每年数以百计仅有化学品编号的物质从实验室的试管里走出，经过一步步实验的检验，最终选拔出仅有个位数的新药。
而每一种新药，在不远的未来都可能为无数的人带去希望。
另一点令我印象深刻的，是MDA极高的电子化水平为临床实践带来的种种便利。
首先不得不说说的就是MDA的电子医疗文档系统。在MDA，病史、影像学结果、病理学结果——所有的档案都已被电子化，甚至连知情同意签名也是通过手写板获取电子格式。起初我们对于这点并没有实感，然而在参与日常临床实践及了解研究中，我们逐渐感受到了全盘电子化的优势。
整个系统的封闭性很强，没有正式员工的账号就无法在电脑上进行任何操作，电子文档的传输以及打印都需要相应的账号权限才能进行，这使得外人非法获取医疗数据的难度相当大。
所有数据电子化，意味着在任何一个终端上都可以查看你有权查看的内容，而这意味着你可以在任何电脑上方便地处理临床事宜或与同事详细讨论，意味着临床实践的巨大便利。
文档的电子化意味着可搜索性，而通过对特定字段应用搜索策略，具有一定同质性的病历可以极为简单地汇总起来，而且一切的病史及检验检查结果的特征都可以极为简单地统计。这意味着，你甚至可以在任何电脑上随时检验你突然冒出来的一个近日若干相似病例为你带来的灵感。
而有多少这样的灵感最终成为了有着坚实基础的成果？令人激动。
此外，的临床试验数据库本身也令人激动。可以说，是这个数据库的易用性支持了MDA众多的临床试验。
由于面向普罗大众，数据库网站上不仅有着对临床试验以及实验分期的意义的简明介绍，还有一个十余页的教程告诉人如何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参与的临床试验。
而它的搜索功能也极为方便，不仅可以通过关键词搜索，也可以一键根据癌症病理类型，治疗手段，所属的不同医生以及临床试验唯一编码NCT查询所有的实验。可以说只要严格跟随MDA提供的教程，任何能够使用电脑的人都可以找到他需要的临床试验。数据库的说明内容也十分简明易懂。每一个临床试验都对应着一页简要总结，上面的信息从治疗方法，实验的时间地点到科室及医生的联系方式一应俱全。根据住院医的说法，上面有着从与家庭医生商讨做决策直到联系实验医生相关的一切信息。
这种一条龙式的信息平台，免去了纷繁复杂的咨询过程，高效地满足了患者的需要以及临床试验的需要。
在交流后期，我前往MDA的血液肿瘤科室进行了两天的交流，目的在于了解IBM开发的人工智能项目Watson在MDA的研究及实用现状。
作为世界前列的人工智能，Watson的自然语言识别能力极强，具体表现在他对二义性词汇的识别以及非正规语法结构的识别。因此Watson未来的一个重要应用即是将现有字符串形式的电子格式病历结构化。举例而言：Watson可以识别一份病历中患者先后都出现了哪些症状，并识别出现的时间以及持续的时长，最终可以得到一份纵轴上为不同症状的出现与否，横轴为时间进程的表格。这就意味着不需要人来阅读筛选，用电脑就可以自动获取隐藏在数百行病史中的重要信息。这对于临床研究者来说毫无疑问是令人极为激动的。
另外，Watson也正在使用MDA血液肿瘤科室的临床记录作为原始数据来训练血液肿瘤诊疗专家系统。专家系统是指能够利用人类专家的知识和解决问题的方法来处理某领域问题的计算机系统。而对于每一位在血液肿瘤科室就诊的患者，他们所有的临床信息会被记录，医学专家们基于这些临床信息共同做出的决策，决策及其疗效都被作为训练集，让Watson摄取并学习，最终目的在于让Watson能够根据患者的临床信息，独立作出与医学专家们相同的决策。当然，由于人工智能的内部机理，我们永远不能保证它们的判断100%与人类的判断相同，而由于医疗领域的决策牵涉生命，这个系统距真正投入使用还为时尚远。然而这种伟大的尝试，让我们看到了未来医学——一个在各方面都远超我们的想象力的时代——的雏形。
*本文图片来源于MDA官网
作者：赵志洪
编辑：紫花苜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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