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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查房的时候，突然一个家属指着电视说：「这个看起来好像就是你们医院！」
大大小小的医生们正准备从房间退出来，现在又好奇地停下脚步看。麦科从门口返回凑过来看，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全身震颤。
确实是我们医院，儿科，而且里面说的「叶姓医生」，不就是叶依依么？
抱着遗像悲痛欲绝的母亲，患儿生前的照片，煽情的音乐。
「救命神药还是杀人假药？」—— 扎眼的新闻标题。
镜头对准一个下面字幕说明是药监局工作人员的面孔。
记者的画外音问：「这个是不是假药呢？」
「从目前来看肯定认定是三无药品。」
「三无药品啥意思？」办公室炸开了。
「我查到了，无中文标志、无中文批号、无中文说明。」顾均用手机上网找到了。
「我们医院怎么可能给病人用假药？」张小奕说。
「等等吧，估计慢慢事情就会搞清楚的。」
「我微信问问我们儿科的同事。」
「刷一下朋友圈或者微博，这种事肯定我们医院有人会出来辟谣的。」
「你说这些记者怎么从来不干好事呢？」
「这明显就是片面报道啊，为什么没有采访医院呢？」
「你们怎么不下班？讨论啥呢？」何聿南还穿着刷手服，外面套着白大衣，走进办公室，看着眼前这景象，全然不知风雨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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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的时候， 通过医院里同事从不同侧面发布的微博和微信朋友圈，真相已经逐渐清晰。
麦科惊讶地发现，这个病人就是那天晚上他去儿科找叶依依时遇到的病人。
难怪看电视的时候麦科觉得家属有些眼熟，原来果然见过。
那天叶依依说的那个他没有听说过的病，叫法布雷（Fabry）病。
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 X 染色体隐性遗传的疾病。由于编码 α-半乳糖苷酶的基因突变，导致患者体内缺乏 α-半乳糖苷酶，使得一些脂质无法被正常代谢，而堆积在溶酶体内，导致各种临床症状。
小病人刚来的时候，诊断并不清楚。是叶依依通过仔细的病史询问和查体，并且查阅文献，最终高度疑似诊断这种疾病。由于治疗这种罕见病的药物尚未在中国上市，只能从国外买，叶依依又通过各种途径才了解到从什么地方可以代购到这种药物，并且把这些信息都告诉了家属。药物价格不菲。患者家属对诊断持怀疑态度，不愿意接受进一步确诊的检查，带着小孩出院了。
再次来院的时候，小病人的病情变得一塌糊涂。仔细一问才知道，患者被带去接受某「神医」的治疗，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了严重的肝肾衰竭。
这时候家属才着急了。
之前叶依依找到检验科找到部分剩下还没有处理的血液标本，自费送到能做确诊实验的医院做的检查结果返回了，得到确诊。
从国外买的药到了。
可是已经太迟了。
叶依依在病房待了 3 天，患者还是去世了。
而那 3 天，她自己的女儿，在医院的护士值班室和何聿南的总住院值班室里住着。
「为什么不去找神医算账而怪到我们身上？」张小奕特别地愤慨。
「如果是你，你是愿意接受和承认，因为你的无知和自以为是，把自己的孩子作死了，还是愿意相信，是医院的医生骗你花了几万买了假药把自己孩子治死了？」何聿南语气依然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压抑，是有重量的。你看不到，却感觉得到。
「南哥，你再不吃饭该凉了。」麦科提醒说。
「不想吃，这几天胃不太舒服。」何聿南微笑一下，礼貌而生分。
张小奕安慰一句，「别想那么多！公道自在人心。」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部电影。一个父亲的两个孩子都不幸患上一种非常罕见的遗传病，罕见到没有太多人愿意研究，更不要说开发药物。而这两个孩子被诊断的时候，已经到达当时这种疾病已知的生命极限。偶然的机会这个父亲在一本医学杂志上发现了有人对其治疗提出一种新的假设，于是他找到提出这个提论的教授，诚意说服，自己辞去工作集资与教授成立一家生物制药公司，以教授的理论为基础专门研究一种可以治疗此种罕见遗传病的酶。经历公司资金链断裂被迫转卖，自己两个孩子丧失作为临床试验对象机会，被新公司解聘等等种种曲折，最后两个孩子用上了药并恢复健康。」
「这个电影我看过，好像叫《Extraordinary Measures》还是什么？」顾均说。
「可那是电影啊。」张小奕说着把何聿南的饭放进微波炉再加热，「你待会儿多少还是吃点。」
「这个电影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何聿南补充说。
「真人真事？天啊！这太不可想象了！」张小奕惊得瞪大了眼睛。「你说说，在国外就是这么传奇的励志剧，搁国内怎么尽是些撕逼的伦理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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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前一天主播说的「节目组会持续关注」还真持续关注了。
大家昨天说没有采访医生，今天就采访了。
而你看了觉得比不采访更糟糕。
儿科主任被长枪短炮地围追堵截着要求发表看法。儿科主任狼狈不堪地试图用手遮住镜头，说着「别拍了别拍了」。最后被堵得没有办法，说了一句：「那个是医生的个人行为。我们已经对她暂时停职了。」
如果前一天的新闻激起的是对进行相关报道记者的愤怒，这一句「个人行为」在医院青年医生中引起了更大地反响。
每个人发现，他们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叶依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扔出来，成了替罪羊。
叶依依真的被暂时停职了。
医院内部巨大的舆论反应，正式的官方说法只是出于对当事人的保护，暂时回家休息。
而更出乎意料的是，据传是因为来自于上面的压力，医院通告所有员工不得在网络上对这一事件随意发表看法。
这罕见地让主任在早交班的时候怒了，说我在微博里还是一样地说，自己的医院保护不了自己的员工，连说都不让说。
但是主任又不是微博大 V，说了也没有多大的反响。
事实上即便微博上医学领域的大 V 们纷纷就这一起「假药」事件发表长文，但是一切的火热转发几乎只局限在业内。
网络让我们拥有了更多的信息来源，推倒了信息不透明的墙，但是却无法改变选择性的偏视。
我们可以看见全部，但是我们只选择看见我们想看见的。
麦科手机里的应用测不出这个事件的进度。
负面评论文章却有计划性地按进度推出。
这一次对方不是为了钱。从头到尾家属没有提出任何赔偿要求。家属甚至根本不和医院打交道。他们只是丧心病狂地要抹黑医院和叶依依。
麦科终于体会到，主任之前说的那句话。
那本来是针对那个肠系膜血栓的老太太的。在何聿南被家属围攻之后，科室里群情激愤地讨论如何应对这群家属的时候，主任一点不着急地说：「家属不就是想要点钱么？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如果风足够大，雾霾会散的。
可这场笼罩在心头的雾霾，又该如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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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快下班的时候，麦科遇到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过来问何医生在哪里。
「哪个何医生？」
「我们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姓何。就是你们医院儿科叶医生的爱人。我们是叶医生原来的病人。孩子一定要过来给叶医生送东西，但是儿科那边说叶医生这段时间都没有来上班。他们说叶医生的爱人何医生在胃肠外科，所以我们过来找何医生。」那个女人解释说。
「我带你们去吧。」
推开老总值班室的门，麦科看见何聿南拿着笔记本电脑在写什么。
「南哥，你干嘛呢？」
「没啥。医院让依依写个情况说明，认个错，也给儿科主任一个台阶下，就算完了。依依她不愿意写，只能我代笔了呗！」
「哦。有人想找嫂子，没找到，就过来找你了。」
麦科把门敞开，把那个女人和孩子领进来。
何聿南有些奇怪，怔怔地站起来。
「我们之前是叶医生的病人。孩子要过来送些东西给叶医生。」
孩子拿出来一张画给何聿南，画的应该是一个人吧，麦科也不看不明白画的什么。
何聿南蹲下来，说：「小朋友画得真漂亮，跟叔叔讲讲你画的什么啊？」
「我画的警察叔叔。」
「为什么画警察叔叔啊？」何聿南问。
「老师说警察叔叔会保护好人的。叶阿姨是好人，警察叔叔会保护好人的。」
女人说：「之前住院期间跟叶医生接触过，我们知道叶医生是怎样的人。孩子也特别喜欢叶医生。这次的事情，我们觉得肯定不是这样的，叶医生肯定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我们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孩子说要把这个给叶医生，我就带着她一起过来了。我们只是想表达一下我们的感情，也算是对叶医生的一种支持吧！」
麦科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往头上冲。
「谢谢！谢谢！」何聿南一把搂住小女孩，第一次在麦科面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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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来源：临床执业医师资格考试往届真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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