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外：像一支队伍一样去战斗

麒闻医事·第八季

风自东来：我的援外经历

第七篇

一个人战斗成一支队伍。

都是被逼的。

我到巴巴多斯是因为一个指定的专业方向，具体到带括号那种。

血管外科（血液透析血管通路）。

就是给肾衰竭的透析患者建立用于血液透析的血管通路，并处理相关的并发症。

这个盛产甘蔗的岛，糖尿病高发，继发的肾衰需要透析的患者因此量相当大。

当地的甘蔗田。

在我们的受援医院，做血管通路主要两个人，一个普外科医生所在的组负责自体动静脉内瘘的构建、腹膜透析导管植入及并发症处理及肾脏移植（是该院唯一开展的器官移植手术）。胸心血管外科负责人工血管内瘘的构建，但也会做一些自体动静脉内瘘，同时所有的通路并发症一般由他负责，以及一些破裂出血、感染、血栓形成等并发症的开放手术。长期透析导管一般由肾内科医生安置，特别复杂的情况会在介入室安置，由放射介入科的一名医生处理，他也会处理部分中心静脉的并发症，包括在置管发现存在中心静脉狭窄时以及置管后出现中心静脉纤维鞘时进行球囊扩张。该院唯一的介入室理论上属于心血管科（心内加心胸血管外科），有 DSA 设备一台，放射科用两天，另外三天心血管科用。

但是，血透通路不是他们中任何一方的主要工作。公费医疗的体制导致这边普外科急诊手术占到了整个手术量的 50% 以上（就是不拖到危及生命很难得到手术机会），所以留给这些血透通路患者的手术机会就非常有限了。

这样的情况一方面导致了切实的临床需求：不同科室之间相对分散的分工导致经常需要多次转诊，在本身就低效的体制下进一步延长了患者的等候时间，对通路的管理更是无从谈起；另一方面，对我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我不属于上述任何一个科室，因而没有任何一个团队的支撑配合，好在我们医疗队还有超声医生和肾内科医生，为我提供了很多帮助，但是更多时候，还是不得不开始一个人的独立团战斗。

我自己本身也会做血管超声，所以超声检查评估、术后随访这些本身一个人就做得下来的事倒无所谓，但遇到手术这种最好还是有个助手的事就比较麻烦了：我得自己发信息一个个问我认识的那些普外科和胸心血管外科的住院医生，你这周有没有空，跟我一起做个手术吧？

接触多了也能分辨哪些人靠谱哪些人不靠谱，有的住院医手术室安排出了问题会主动帮忙协调换手术室，有的直接就出门告诉患者今天手术取消了你回去吧，最不靠谱的手术做完了患者出现了急性心衰的表现也自顾自地就离开了，就像跟他没有关系。

这边因为血透通路做手术的患者都是不住院的，手术当天来，做完自己回家。病历文档里只有一个极其简单的手术同意书和一个手术记录（相比国内复杂繁琐的病历文书，确实值得想想这些存在的必要性到底有多高）。术前检查？没有的事。

这样极简的风格，好处是在本身低效的环境里，砍掉很多环节可以提升效率，但缺点是医疗风险其实挺大的。术前检查几乎什么都没有，你上一次看病人可能是一两周甚至几个月之前，鬼知道病人中间经历了些什么。不过其实他们的医生也不太在乎术前检查，因为即便有，手里的「术前检查」大多数也是几周前的甚至一年前的，参考价值本身就极为有限。而且拜当地宗教信仰所赐的生死由天的态度，患者对医疗安全的要求并不高，这放在国内简直不敢想象。

前面说的那个急性心衰，血氧饱和度曾经一度下降到 80% 以下，回想起来都是一身冷汗。在这种环境里工作，真是做得越多，风险越大。

反正基本都是自己在安排。因为最开始有时候找不到人帮我去手术室订手术或者因为找的人不靠谱直接订漏了，我熟悉流程之后都是自己去订手术；因为这边负责通知患者的透析室秘书经常因为各种原因不在，所以通知病人手术有时候也是我自己来通知。

当越来越多事都是自己亲自在操作的时候，你完全可以选择不给自己安排，自己给自己放假。

但是，我没有。

术前超声评估我完全可以像原本的工作流程一样让患者自己去外面的私立诊所去做，但是我每一个患者都是自己做的；部分患者后续通路使用有一些问题，为了了解具体的情况，和透析穿刺的护士做一些沟通，给予一些穿刺使用方面的建议，我也是跟患者约好时间，自己开车去他们透析的诊所。

这个是岛上某个透析诊所附近的一个观景台。当时患者跟我说诊所很近，5 分钟就到了，然后我的车跟在他后面翻过了一座山从岛的西边开到了东边，开了 40 分钟。

做，或者不做，做到什么程度，其实都是个人的选择。

这跟援外没有关系，我也不喜欢被扯上什么为国争光之类的。

去做，只是因为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因为注意到护士在通路的穿刺使用上存在很大的问题，而不当的穿刺使用会直接影响患者的预后，所以我提出要给他们的护士做培训讲课。这样一个培训，最后还需要我自己去借场地，自己带着全部的设备，但是最后只来了两个护士。

只有两个听众的培训。

我也还是很认真地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