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良
回头看前面三节,再看看读者留言,感觉走偏了。
我的初衷是写乡村志,而不是家族史。虽然两者有重合。
我想探索的是农村的未来和出路,是严肃的课题,不是乡愁,更不是忆苦思甜。
所以要调整一下。
不再挨家挨户一个一个写,按祖辈,父辈,同辈,子侄辈,分年代写。写群像,找规律,找方向。
也包含乡土风情。
祖辈最值得写的是我外公。
外公姓陆,住在紧邻的龙凤村下榜。
外公是他们陆家的族长,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也叫风水先生、地师,择阴地阳宅的专家。
陆家世代阴阳,风水是家学。读书都不用进学堂的,父子相传,亲自教,还传内不传外。解放后才改了规矩,可以传外了。
我外婆称外公老爷。我还以为外公是当官儿的。
外公还真当过官儿。如果比保长还小的保队长也算官儿的话。
保队长的工作就是协助剿匪和征兵。
那兵荒马乱的年头,背杆枪是很拽的。
我见到外公的时候,他就是个老头了。个子不高,有一把我公没有的白胡子。也不大说话。家里人都像怕他的样子。
小时候只见过几次,外公常年在外面做手艺,就是看地,也会埋人。
外公的故事都是听来的。
外公原来没当官儿的。惹了事儿才当的。
估计是少年得志年轻气盛,外公把老婆打了。那年头,男尊女卑,打老婆是家常便饭。
没想到老婆自杀了!
这下不得了了!娘家人势力大,打上门讨人命,锅儿都给砸了!
家里呆不住,只好亡命天涯,出去跑江湖。
躲了好几年,丢冷落了才回来。估计还是怕。不然,拿惯笔的手不得去拿枪。
万万没想到,前门拒虎,后门迎狼。
国民政府征兵,先还是有规矩的,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后来一看有去无回,躲兵役的就多了,交不齐人,就乱了,开始抓壮丁。
虽然没得电视剧演得那么夸张,还真的有人去赶场,遇到拉兵的,顺手就抓了。
喜剧的是,外公本来是帮到拉兵的,自己遭抓兵了。
一种高大上的说法是外公看到拉了这么多乡亲去打仗,多数有去无回,搞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太造孽!不如一了百了,自己去!
我估计是没完成作业,遭惩罚了。
幸运的是,外公回来了,全身而退,毫发无伤。他说到山西,挖公路。天降鹅蛋那么大的冰雹,把几个竹筐扣头上才捡回条命。
我一直怀疑外公开后门儿或者当了逃兵,因为川军入晋,没几个活着回来的。
不管怎样,回来就好。
大难不死,算见过世面,比原来更有威望了。日子也比以前好了。
第一次吃的醋,是外公的,说可以当药,治感冒。酸酸的感觉,记忆犹新。
我们家可没这么奢侈的东西。
更没有牛骨麻将和桥牌。梁山一百单八将,最早是从桥牌上看到的。
后娶的外婆姓游,小外公二十岁,生了两儿四女,我妈是老三。
加上第一个老婆生的两弟兄,共八个。为第一次生育高峰作出重要贡献。
外公到过我家一次,也是做手艺路过,住了一晚。
这是珍贵的一晚,过后再没机会摆龙门阵了。
那晚大人一直摆,我一直听,没瞌睡。
外公真是见过世面。
除了鹅蛋大的冰雹,还有拱翻木船的大鱼,可以分割卖的大鱼。
还有老瀛山的古井不枯不溢,香碑香飘十里,棋盘仙人对弈,棋子扔下山,第二天又摆好了。
我读二年级,不识安徒生,不知有童话。我真信了。
外公谈笑风生,不时捋捋白胡子。
我不知道是专门摆给我听的。
外公是一扇窗,越过大山,战火纷飞,波浪滔天,走江湖,坐大船,一种不同于农民的生活在召唤。
外公的遗志,在两个舅爷的名字。大舅爷大成,幺舅爷大全。成全之意,即是外公一生写照。谆谆教诲,我也是四十岁才略略懂得。
外公们这一辈,生在旧社会,死在新中国,读旧书,写毛笔,有情怀,有性格,还有传统读书人的影子。
女的吃苦耐劳,勤俭执家,拖儿带女,默默无闻做贡献。
经历社会变革,吃过苦,受过罪,他们对生活要求更低,更知足。
这一辈人已经逐渐凋零,所剩无几了。
他们的精神,亟待发掘,他们的传统,可对治时下的浮躁。继往开来,复兴有望。
诚如是,也可告慰先人在天之灵。
作者简介:张良,原名张德良,曾用笔名自性之光。綦江隆盛人。一九九七年綦师毕业。现居重庆,自由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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