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读园林教语文

汗出如浆

喜欢苏州文化，就开了一门选修课“阅读苏州”，细分为“阅读园林”“阅读小桥”“阅读小巷”。阅读园林，我给学生讲解园林里的楹联、花窗、地铺。为了让学生亲身体验园林之美，我把学生带到网师园，亲做导游。为此，我做了充分准备，细细研读了苏州大学园林专家曹林娣教授的有关著作，尤其是她的《苏州园林匾额楹联鉴赏》，我是细读细思，用心背诵，准备一展名导游、文化之导游的风采。

学生来到园林，像放飞的鸟，叽叽喳喳，有着无限的好奇。我自信满满，指着楹联给他们解释我所背诵下来的解读。可是，学生常常被楹联之外的东西吸引。他们会抚摸那些抱柱、围着进门厅里的那顶轿子喧闹不已。转过轿厅，我让学生回首看砖雕门楼上的“藻耀高翔”匾额，准备细细讲授“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的含义，结果学生对这四个字不感兴趣，而是对那些砖刻稀奇得不得了，有的问：老师，那刻的人物是谁；有的问：那刻的花是什么花；有的问：门楼上为什么还要刻一圈栏杆；有的问：那些图案都是什么意思；有的同学指着门楼两边的树问：这是什么树……面对着这些疑问，我除了知道“藻耀高翔”之外一无所知，原先的备课面对真实的园林，顿觉无能为力，一时羞愧满面，汗出如浆。

凡物皆有可观

为了一雪前耻，我独自走进网师园。

我发现一座园林就是一部百科全书。

整座园林的历史演变承载着千年历史的风风雨雨，从宋代的史正志到清代的宋宗元再到民国时代的张大千兄弟，中国历史、苏城历史、文人历史，全都凝缩在那些楹联、柱廊、花窗之上，它会让你瞬间穿越到千年之前。再仔细看，每块青砖都有它的身世生平记录，每株花草都有其身份地位，每个瓦当都有其象征寓意，读园林，就是读历史，就是读文化。

整座园林还是一篇结构完整的文章。以轿厅开篇，张辛稼所书“清能早达”扁额开宗明义，必得像贾琮那样的清正廉洁之行方能如孟子所说“达则兼善天下”；“万卷堂”紧承其后，当年史正治在书楼内环列四十二橱书，并配以“紫髯夜湿千山雨，铁甲春生万壑雷”的楹联，真乃气象万千，诗书传家治国，这正是网师园篇章之神；依次而下的撷秀楼、梯云室、五峰书屋、集虚斋、看松读画轩，殿春簃，摇曳多姿，妩媚迷人，一步步步入了人生的各种境界。整座园林儒道互补，进退有致，是一篇散文，也是一篇小说，更是一首诗歌。

园林有园林的言语方式。园林必植海棠、金桂、青竹、翠柏，取其金玉满堂之意；必以异石铺阶，意为平步青云；蝙蝠、祥云、荷花、牡丹是必有饰物，取其吉祥。这些元素成了初步读懂园林的语言符号。

园林有园林的气质风度。“锁云”“锄月”，将自然之美纳于自己怀抱；“槃涧”“待潮”则将胸中之情托于一景一物；“曾三颜四；禹寸陶分”将修身与生活融为一体。细看竹外一枝轩的窗格地铺皆为冰裂纹，门外有竹，墙外有梅，冰清玉洁、虚心有节，傲霜自艳，浑然一体。是读轩，也是读文，悟其意境，岂能不懂诗。

听取哇声一片

我再一次带学生来到了网师园。

这一次我不仅是导游，还是游览的课程设计者。

我让学生迅速浏览整座园林，手绘位置图，标记名号，然后一起讨论这些建筑的布局结构，从小说情节发展的视角看其开端发展高潮结局，从律诗结构的视角看其起承转合的妙处，从散文的意境角度看主园彩霞池周围春夏秋冬四季景色之变化。借建筑的高低起伏、曲折有致，体会行文的层层递进，跌宕多姿。

我让学生反复欣赏看松读画轩的主厅与配厅的北墙景观有何不同，他们有的说这边是玻璃窗那边是画，有的说大小不同。我让他们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主厅的北墙是一大玻璃窗，窗外是一株高过屋檐的芭蕉，窗的两边配一副对联，芭蕉成了室中之画；而配厅则悬一画，画的内容正是外面的池沼假山，同学们忽然悟得：一为真景假画，一为真画假景，真假之中，意趣横生。学生哇哇乱叫！

再带他们来到引静桥。引静桥为苏州最小的石拱桥，长2.4米，宽1米，三步而逾，故又称之为“三步桥”。我问学生彩霞池中的水是向哪流的。他们皆答从西北角的桥流进来再从引静桥流出去。我告诉他们上了园林设计师的当，彩霞池是个死水池，而加了这两座桥，在视觉上水便活了，这就是虚实相生。

孩子们又是哇声一片！

我不知道是在带着学生游园林，还是借着园林教语文！彩霞池里彩霞飘飞，风移影动，珊珊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