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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不再谈江湖事，就仿佛是老徐一门心思赚钱，阿皮用尽心力活下去。
人间总有伤心地，谁能一世无白头。
老王头走的时候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到，一来不算亲戚，二来呢也不是一代人。忘年交确实称不上，顶多是我个人的崇敬。
具体详细的故事我很难听老王头自己娓娓道来，全靠着这江湖中的传说寻点踪迹。
江湖里不仅仅有贼，也有侠。
老王头被称为侠。
和秦汉时期的游侠不一样，老王头生在20世纪初的有钱人家。
那会的有钱人家的特征就是，有书念，有婚结。
老王头家里这一支是单传，就算是在那个年代老老王头也没多娶一个老婆多纳一个妾，老老王头是不是专情的人非得通过遗传解释的话，的确是老王头和老王都没什么多余的花花肠子。
在我这个过年和老王家几个孩子的交流里，我得到了这老先生的一点点故事。
老王家早年也是山东人，那场大灾之下大多数人都是四散而逃，到了民国期间，这个风头也没有减缓。老老王头也没犹豫，带着自己这一大家子随着村子里就奔向了关外。
那时候确实已经有人到了东北，但那时候的信息不便，也不知真假，全靠着已经过去的同乡传回来的只言片语，比之前多少是个机会。那时候的老王家还算不上有钱人家，祖传木匠的手艺顶多是保自己营生。老老王头是个胆子大的人，遇山开路遇水搭桥，这一路上你说要都是平平坦坦也就罢了，这一路上有很多人真就死在了半路。
老王头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这也让他在后来的日子里真的做到乐善好施。
老王头自然和自己的父亲学了手艺，其实是在路上学的。路上死人太多，虽然做不到荣归故里，很多人也是能希望平平安安下葬的。老王家这手艺一路上没少赚钱。
这钱不是他要不要的问题，单纯乡里乡亲也不想让他吃这个亏。
人嘛，多多少少都是有良心的。
到了东北安家落户，靠着手艺加上招的学徒，在当地也算是名声在外。老王家名声也落了好。
那时候的东北也不是老工业基地，清朝末年为了抵御毛子特意开放了关外，有不少人也遭了不少罪，但相比之下老王家在吉林算是稳步提升，家里的木匠铺有的甚至开到了满洲里，那时候不流行什么加盟，全靠家族大。
老王头这一支在吉林守着一亩三分地，从县城到了市里。
等到了五十年代，家里有点家底。
那时候百废待兴，很多人吃不上饭。老王头那时候算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家里一不缺钱，二不缺粮。老王头倒不是混日子的人，三天两头出去广结善缘，遇到那些混得一般的勤快人，老王头多多少少都接济一把。
按老王头自己说，那叫豪侠风范。
那时候能读得起书，学得了知识的都备受人推崇。有些地方也找过老王头去做点体制内的工作，老王头看不上。
咱说是文人风骨也好，还是自由惯了。有时候遇到那些本事不行，废话很多的人老王头还不太给人家面子。
这说话的方式头几年没啥问题，但赶上那十年，人家也真借由子整你一顿。老王头老婆幸好也是富贵家庭出身，读过书上过班，靠着自己结交点人脉保下了老王头，但家里木匠铺也被封了，亲戚也被抓了好几个。自此家里这点亲戚算是结了仇。
但实际上老王头自己小腿也被打骨折了。
这老王家就全靠着老王头老婆一个人苦苦撑着，上面还有老人，下面还有几个孩子。
偶尔乡里乡亲的要个什么橱子柜子也都来找老王头，顺手也能给俩钱。
反正有钱的给点，没钱的就那么着。
老王头的老婆也是仗义人，为了打点好关系，光当干妈就收了一大堆干女儿。
中间三年自然灾害，老王头这两口子就活生生地养活了一大家子人。
有一年我问过老王头。
“老爷子，当年你这么做你现在不后悔么？最起码那时候要是攒攒钱，说不定也能活得挺好。”
老王头拄个拐杖坐在躺椅上就呵呵呵地笑。
“小子，江湖是要讲道义的，人也是有人味的。”
“你觉得那帮人受了恩惠白受么？”
“你看每年我生日来这么多人是为什么呢。”
“小子，老头子我没要过什么排场，老头子我就要这么一口道义。”
“这世界上有的人过得好，有的人过得不好。”
“我不是谁都管，我也不是谁都一直管。”
“史书读过么？”
“我最喜欢的就是刺客列传。”
“这帮人啊，是江湖人。靠的是道义。”
老六本身就带着点江湖气，倒也不是仗义疏财或者身手矫健，我倒也比较信道义这件事。当然了，也有那种好奇后偷偷地学。
我其实后来问过老王，老爷子当年做这些事儿你怎么不拦着点。
老王也颇为无奈。
“老头这人啊，说一不二的。”
但老王头这人有一点好，这人信话，而且真的是让他戒什么，他就戒什么。老爷子活到他自己也忘了自己什么年龄。但老爷子说话也清楚，做事还是那份说一不二。
那年生日，宴请宾朋。我这种人着实上不了桌。
但是生日后我去看望老爷子的时候，和老爷子多聊了两句。
“老爷子你今年到底多大了啊。”
“我记得我好像是31年，但身份证上是27年。”
“可能我看起来有点老。”
老爷子年前走的，没两天过年。我也没赶上葬礼和最后一眼。
过年回去特地给老爷子上了三炷香，和老王聊了两句。
老王说，老王头走前，告诉家里人，谁都不许哭。
“豪侠走的时候，得有点仙风道骨。”
我特意去了陵园，在老王头的墓前抱了抱拳。
“江湖路远，却没想到不能再见。”
走好。
我是老六，愿你成为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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