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剧本—婴儿车

乳母車 (1956)

编剧：泽村勉

1.镰仓·八代家游泳池中

八代清一（21岁）和他的同学桑原由美子（19岁）正在游泳。

八代古怪地扭着身子，在由美子周围游了一会儿，终于两腿并拢一蹬，一个斜穿浮上水面。

由美子也憋不住气，浮上了水面。

2.水面

由美子浮出水面，同八代相视一笑，又朝池边游去。

八代追在后面。

3.池边

两人刚游到池边，女佣领着他们的同学川又计介（男，21岁）和金田幸子（女，20岁）从八代家里走来。

川又：“你好！

八代：“你好！迟到了！”

川又：“我去约阿幸的，跑到她家一看，她还睡着呢！”

幸子：“好容易一个星期日嘛。（朝由美子）你好！”

由美子：“你好！”（从池里上来）

八代（也上来，并朝正要走开的女佣）：“喂，拿点饮料来！”

女佣：“是……”（离去）

幸子：“快下水吧！”（说着动手脱连衣裙）

八代：“喂，喂，更衣室在那边！”

幸子：“没关系！里面已经穿好了（露出里面的游泳衣），喂，跟由美子讲过了吗？”

八代：“没……”

川又：“还没讲？”

八代：“到底还是难开得口……”

由美子（在一旁责问）：“你们在说什么呀？”

八代等三人不由得都避开了她的视线。

由美子：“有什么事瞒着我嘛？喂，有什么事吗？”

幸子（朝川又）：“怎么办？你可是一个劲儿地主张告诉她的呀。”

川又：“喂……（问八代）要我说吗？”

八代（不置可否地）“啊……”

川又：“由美子，先坐下吧！”（说着在大阳伞下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由美子（边坐边间）：“什么事？”

川又：“你有勇气正视生活的真相吗？”

由美子：“什么事呀，这么一本正经的？”

川又：“你有没有这种勇气——不管那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真相。”

由美子：“我想有的。”

八代和幸子也在椅子上坐下。

川又：“喂……你曾经说过这话吧？”

由美子：“什么话？”

川又：“说你的父母亲都是好人，自己又是独女，小家庭可幸福和睦呢……还说你还为自己可能成为温室里培养的花朵而感不安……”

由美子：“我说过的……可你说的'真相’到底是指什么？”

川又：“嗯……（犹豫）我们平时是不是谈论过恋爱、社会等各种向题？”

由美子：“是的……”

川又：“我想这件事对你来说，倒是一个试证我们的空论到底有多少生活实据的机会。”

由美子：“这我都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呀？”

川又：“这个嘛……（欲言又止）还是不好说出口呀！我要是能老着这张脸皮倒也罢了。喂，阿幸，还是你说吧！”

幸子：“我不！（朝八代）你说吧！”

八代：“这个嘛……由美子！”

由美子：“……？”

八代（按着由美子的手腕）：“行吗？我是相信你才说的。”

由美子（点点头）：“……？”

八代：“是这么回事……你父亲有位年轻的情人。”

由美子愕然盯着八代。

八代：“听说是位25岁的美人。在你父亲公司的分部的秘书科工作。”

由美子（突然笑了起来，但声音显得是那样生硬）：“我父亲谈情说爱……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八代：“可这是我父亲亲口说的。他告诉我妈妈时，我听到了一点。”

由美子：“骗人！我不相信有这种事。”

她蓦地站起，走到池边，板着脸站在那里，定睛朝着辉映着阳光的水面出神。

八代、川又和幸子走了过来。

川又：“坚强些，由美子！你也太经不住考验了。”

由美子：“……”

幸子：“依照我们的恋爱观，不是即使结过婚，也还有恋爱的权利吗？”

川又：“别太激动了，这种事世间到处都有，平常极了！”

八代：“我们是为你好才告诉你的呀。”

由美子：“……？”

八代：“话又说回来了，我们也是还没弄清事情真相就说三道四了。这种事呀，局外人一看见就会大惊小怪的。”

由美子突然“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拼命地朝对面游去。

4.当天夜里，桑原家的浴室

刚洗完澡的由美子身穿睡衣，对镜梳头。

客厅传来母亲唱小曲的声音。

由美子停下手来，听得入神。

5.客厅

由美子的母亲玉子（40岁）边弹三弦，边在练唱小曲。

6.走廊

由美子（从浴室过来，站在客厅的拉门前）：“妈妈，晚安。”

玉子（画外音）：“晚安。”

接着，又响起了小曲声。

由美子朝楼梯走去，又中途折回，下了下决心，打开了拉门。

由美子：“妈妈……”

7.客厅

玉子停下弹三弦琴的手，回过头来。

由美子：“有点话想对你说，可以吗？”

玉子：“可以，进来吧。”

由美子进来，与玉子隔桌相对。

由美子：“我……今天从八代那儿听说了一件想不到的事情。”

玉子：“什么事？”

由美子：“是……爸爸有个年轻的情人。”

玉子：“噢，是这事呀……”（不动声色地调了调琴弦）

由美子：“你知道了？妈妈。”

玉子：“是的，我知道这事。”

由美子：“那么……”

玉子又弹起了三弦。

由美子：“爸爸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玉子：“这个……因为爸爸是个男人嘛。”

由美子：“……？”

玉子：“爸爸和你我都不一样，作为一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另有他的道理。”

由美子：“可是，真叫人受不了……那女人肯定是个浪荡女人。”

玉子那正在弹三弦的手停住了。

由美子：“肯定是看中了爸爸的钱和地位？"

玉子：。不，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听说是短期大学（注1）毕业的，人踏实，又很有魅力呢。”

由美子（瞪目结舌地）：“……？”

玉子：“那女人名叫相泽友子，住在东京的奥泽，乘电车在九品佛车站下来，朝商店街走不多远，好像从第三个拐弯处朝左拐就到了。”

由美子：“呀，你还调查过了？”

玉子：“哪儿的话。世上好管闲事的人多的是，把那些与他们不相干的事也都一样样告诉了我。”

由美子（用责难的口气）：“妈妈可真沉得住气呀。”

玉子：“倒也无所谓沉得住气……对妈妈来说，再没有比这个家更能安居的地方了。既然决定要在这儿待下去，闹得六神不安也没啥好处。”

由美子：“……？”

王子：“对这个问题，我还不曾向你父亲发过一句怨言，今后也决不想发。（看着由美子）你觉得难以容忍吗？”

由美子点点头。

玉子：“不，其实并非如此，我是想让你父亲自己觉得困扰不安。”

由美子：“这话怎么说？”

玉子：“在社会上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总是妻子乱了方寸，咄咄逼人地责备丈夫。是吧？其实这么一来，男方的自责心倒有了发散处，反而心安理得了……觉得自然而然地赎了罪，结果是夫妻俩谁也不欠谁了。”

由美子（目瞪口呆）：“……？”

玉子：“我可不想做那种傻事，我倒想不声不响地看着你父亲不安的样子。（说着边弹起了琴）你父亲有这么个把柄，可他又决不是一个能独自将这种秘密藏在肚里的人……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有所表示的吧。”

由美子：“妈妈，你真冷酷……”

王子：“是的……妈妈是个比你父亲和你的想象要恶毒得多的女人……连我自己也是这次才发现这一点……”

女佣贵美：“老爷回来了。”

玉子搁下三弦，走出了客厅。

8.走廊

桑原次郎（49岁）跟在女佣阿重（38岁）后面，从门口进来。

玉子：“您回来啦？”

次郎：“啊……”

这时，由美子也出来了。

次郎：“我回来了。”

由美子冷冷地掉开视线。

次郎毫不在意地向客厅走去。

9.居室

玉子跟在次郎后面进来。

玉子：“吃饭吗？”

次郎：“不用了。吃过回来的。”

玉子：“那去洗澡吧。”

次郎：“今天不想洗了。”

玉子：“是吗……”（神情冷淡地帮他换衣服）

10.走廊

在这儿看着的由美子蓦地转身上楼。

11.二楼，由美子的房间

由美子从蚊帐旁走过，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像是在凝视着什么，两眼泛着泪花。

远处传来波涛声。

12.翌晨，镰仓车站的月台

发车铃不停地响着。上学打扮的由美子跳上登阶，乘上电气列车。

铃声停了，列车发车。电钟指着8点40分。

13.列车内

由美子抓着吊皮，眼神渺茫地望着窗外。

列车进入隧洞，车内突然一片黑暗，只听见车轮的隆隆声。

14.东京K大学的大钟

刚过10点。

15.校内的林荫道

第一堂课下了。路两旁的教室中涌出许多学生。

学生群中的八代和川又发现从正门过来的由美子，连忙跑了过去。

八代：“呀，怎么搞的？”

由美子：“睡过头了。昨夜没睡好。”

八代和川又同由美子并肩走。

川又：“以为你今天请假了。”

八代：“我们还因此看不起你呢。”

川又：“想想你怎么为那点事情就哭哭啼啼的。”

由美子气呼呼地默默而行。

八代：“喂，由美子，放学后去不去溜冰？”

由美子：“今天不行。”

川又：“去吧，也好散散心。”

由美子：“我有事。”（从停着的一排自备汽车旁一溜小跑而去）

八代和川又神色茫然地看着她离去。

16.前一场的下午，九品佛的住宅街。

放学回来的由美子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路两旁房子的门牌。

她来到一家围着树篱，别有风致的住宅门口，突然停住脚。

这一家门柱上的名牌写着“相泽”两字，牛奶箱下面贴着一张写有“报纸不得投入此箱”的字条。

由美子出神地看着。当她发现一位来送牛奶的少年看着她时，连忙走开。走了10米左右，又回头看看。看见少年离去，使又回转身来，径直走进大门。

17.相泽家内门

由美子推开玻璃门，视线突然被放在外间的一架婴儿车吸引住。

屋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谁呀？”

由美子慌乱间正要关上玻璃门。上着开襟衬衣，下穿学生裤的相泽宗雄（23岁）从里面出来。

由美子：“嗯……这儿是相泽友子的家吧？”

宗雄：“姐姐出去了。您是……”

由美子：“我是……（屏住气）桑原次郎的女儿……”

宗雄：“……？”

由美子：“我叫由美子。”

宗雄：“是吗……（并拢双膝）我是友子的弟弟，名叫宗雄。”

由美子：“噢……”

宗雄：“首先告诉你，我不住在这里……说得明确一点，我并没接受您父亲的物质援助……”

由美子（睦目结舌）：“……”

宗雄：“不，还是接受的吧。（搔搔头）没钱的时候，也常上这儿来吃饭。”

由美子微笑。

宗雄：“找我姐姐有啥事？”

由美子：“没什么……只是想见见她。”

宗雄：“那就请进来等等把——马上该回来了。”（说着往屋里走去）

由美子有点犹豫，还站在那里看着婴儿车。

宗雄（又折回）：“请进！”

由美子下下决心，将鞋子脱掉。

18.会客间

由美子跟着宗雄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室内四周。

墙上的镜框中有塞尚（注2）作品的复制品，也有弥勒佛的照片。屋里家具都显得较有情趣。书架上排满了文学书。

宗雄刚才好像是正躺着看书来着，枕头旁倒伏着英文科技杂志。

宗雄：“让我先来整理一下吧。”

宗雄拿着枕头，打开壁柜。

看见壁柜里堆放着考究的卧具，由美子连忙转开视线。

宗雄（拿着麻布坐垫过来）：“请！”

由美子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宗雄：“我呀，（盘腿坐下）刚开始听说姐姐的事时，真恨不得狠狠地揍你父亲一顿。”

由美子：“……？”

宗雄：“我当时想：你父亲是凭借金钱的力量，将姐姐的一生给毁了。”

由美子：“结果呢？”

宗雄：“又打消这个念头了。我还没见过你父亲呢。”

由美子：“为什么？”

宗雄：“从姐姐的话中，我明白你父亲并没骗她，也就是说，他俩是相互爱上的。”

由美子：“那就这样算了吗？”

宗雄：“不，没算完。做了有悖常理的事，总是要受到社会的报复的。”

由美子：“我也这么想。”

宗雄：“你也恨我的姐姐吧？”

由美子：“不，与其说恨，倒还不如说是……”

宗雄：“是轻蔑？”

由美子（斩钉截铁地）：“是的！”

宗雄：“真干脆！哈哈……咱俩可算是半斤八两了。”

由美子：“可是，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我的想法错了。”

宗雄：“怎么错了？”

由美子：“要论好坏，我父亲要坏得多……因为他岁数大得多。”

宗雄：“哈哈，你和我预想的完全不同，真爽快，好，好！”

由美子微笑。

这时响起了开大门的声音，同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回来了！”

宗雄：“是姐姐。没关系吧！”

由美子紧张起来。

女人的声音：“有客人吗？是谁？”

宗雄：“是稀客。”

女人的声音：“是谁呀？”

随着说话声，身穿质地考究的和服的友子（25岁）抱着一包刚买的东西进来。看见由美子要从坐垫上下来，便自己也在铺席上坐下，脸上泛起发自内心的微笑。

友子：“你好！”

由美子生硬地回了礼。

宗雄（向友子）：“这位是……”

友子：“等一等，（向由美子）让我猜猜看吧。”

由美子：“……？”

友子：“是由美子小姐，对吗？”

宗雄：“呵！一下子就猜中了……是因为她跟你爱的人长得像吧？”

友子“嘿嘿”地笑了起来。

宗雄：“也没什么有趣的……我带孩子去寺里散散步，（站起身）还是让两位女士互相谈谈心里话，叹叹苦境吧。”

友子：“这……”

宗雄：“我试过了：这位小姐看来不会揪住姐姐的头发拖着到处跑的，放心好了。”（打开拉门往里间走去）

友子：“真没办法，尽讲一些不上路的话。（笑嘻嘻地）对不起，小姐！”

宗雄抱着穿着洁白的宝宝服的孩子从里间出来，手里还拿着换用的尿布，看来，他对带孩子已颇有经验了。

由美子看呆了。

友子：“宗雄，让由美子看过这孩子了吗？”

宗雄：“算了，还是不看为好。”

友子：“是吗？”

宗雄：“姊妹相会，真可谓是新派悲剧了。（边往外走边加了一句）也够拙劣的。”

友子跟了出去。

友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当心点呀！”

宗雄的声音：“没事儿！”

接着又传来拖婴儿车的声音。

由美子蓦地站起，往里间张望。

19.里间

蚊帐里放着小孩的被子。旁边的篮里放满了各种玩具。

由美子进来，将这些玩具一样样拿到手中看着。

传来开门声，回到客厅来的友子伸头往里间看。

友子：“您瞧，我还没向您问好呢……（进来坐下）我是相泽友子。”

由美子也规规矩矩地向她还礼。

友子：“我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就够得要勇气的，别的话更说不出来了。”

由美子：“是我突然来访……”

友子：“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欢迎……”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咕咕，咕咕”的怪声。由美子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鸽钟（注3）在报时——3点钟了。

由美子：“唉呀……”

友子：“是您父亲拿来的。他说原来是挂在你房间里的，现在您已经大了，所以就……”

由美子又将视线从鸽钟上移开。

友子：“那钟一报时，孩子可欢喜呢，自己也伊伊呀呀地像是在说什么。”

由美子：“我一点也不知道有孩子的事。”

友子（垂下眼睑）：“。……

由美子（指玩具）：“这也是爸爸……”

友子：“是的，每次来都带一样来，所以积了这么多……”（盯着篮里的玩具）

20.附近的商店街

宗雄推着婴儿车慢慢地在街上走。

21.相泽家客厅

英文杂志倒伏在铺席上。

由美子（坐在友子对面，大口大口地吃着西瓜）：“宗雄在读工科学校？”

友子：“是的。他想当一名工程师，学习成绩也还不错……（啃着西瓜）只是嘴不好，真叫人没办法。一进大门就大声叫起来：'二号（注4）夫人在家吗’……”

由美子禁不住笑了起来。

友子（也笑了）：“真拿他没办法。”（又啃起西瓜来）

一笑过，由美子的心情不那么紧张了。

由美子：“嗯……相泽小姐，你为什么喜欢我父亲？”

友子：“这个嘛……（嫣然一笑）您父亲非常有魅力。”

由美子：“不过，我可从来没想到过能感受到上了年纪的男人的爱情……请原谅我这么说。”

友子：“没什么，我也曾这么想来着……可是，在跟您父亲接触的过程中，才知道事情并非那样。”

由美子：“……？”

友子：“您父亲有钱，而我又这么年轻——您也许会这么想吧？社会上肯定会有人认为我的青春是商品，而我是卖主，您父亲是买主。但事实上并非仅仅如此……这，也只有您父亲和我最清楚。”

由美子低着头，用湿毛巾擦手。

友子：“我……并未从您和您母亲的立场考虑，只是诉说了我自己的心情，因为对于我来说，除此以外，就没法再说别的了……”

由美子：“那么，将来打算怎么办呢？”

友子：“这……眼下还不知道呢，不过……（一边擦手）最近好像就会有什么变化，因为不可能老这么下去呀……”

由美子（紧盯着友子）：“……”

友子：“一想到将来的事情，就有一阵阵令人难忍的不安……我也曾试想给您父亲多生几个孩子，将自己和您父亲紧紧地结合在一起……”

由美子：“那……”

友子：“……？”

由美子：“您为什么不将爸爸占为己有呢？如果您有自信的话……”

友子（脸上泛起寂寥的微笑）：“我喜欢的是爱着您母亲和您的人。（低下头来）如果您父亲是个毁了自己家庭的人，也许我就不会爱上他的。”

由美子：“……”

友子：“您父亲谈起自己的妻子女儿和自己的家庭时，总是那么自豪……”

厨房那儿传来“您好”的叫声，友子像得救似地出去。

由美子也站起来走到檐下的走廊，带着深沉的表情凝神思考着什么。

友子（又从厨房回来）：“嗯……您马上回去吧！”

由美子：“……？”

友子：“能见到您，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可是用宗雄的话说……我只不过是您父亲的小老婆……呵呵呵……瞧，您难得来一趟，我却讲这些，真有点怪吧？”

由美子：“啊……”

友子：“做了违背常情的事，以后必会得到沉重的报应。我们的情况已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因此，您以后就别再来了吧……”

由美子：“啊……那么，我就告辞了。”（拿起皮包往外走）

22.门口

友子（送由美子出来）：“对不起，简直像是赶您走了……”

由美子：“不，（面朝友子）我觉得渐渐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喜欢您的。”

友子：“……”

由美子：“您真爽快！”

友子：“呀……”（微笑）

由美子：“再见吧！”

友子：“多保重！”

由美子点头致意后离去。

23.商店街

由美子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思考着。

24.九品佛车站站前

由美子走来。

她刚要走进车站，又突然停住脚。

路尽头有一座寺庙。

由美子略一思忖，便快步朝寺庙方向走去。

25.寺内

由美子从山门进来，放眼观赏寺庙境内。

这里人不多，只有三伙玩得起劲的孩子和两三位边哄孙儿，边看着孩子们玩耍的老人，还有一位卖冰琪凌的。

由美子买了一块冰淇凌，边吃边沿着穿过墓地的石板路走着。

26.佛堂旁边

由美子走来。

树荫下的草地上停着一辆婴儿车，旁边的长凳上躺着一个人，露着一对肮脏的脚底板。他好像是宗雄。

由美子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伸头看看婴儿车。车上的孩子正在自得其乐地啃脚指头，看见由美子，便又笑了起来，那样子怪逗人喜爱的。由美子边微笑地看着这幅图景，看着看着，突然心中泛起一个不可压抑的念头。

她看了看长凳上的宗雄，他半张着嘴熟睡着。由美子又窥视似地望了望四下，然后将宗雄散放在长凳下的拖鞋并拢放好，推起婴儿车走了。

27.寺后小路

由美子推着婴儿车过来。

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由美子：“啊，别哭！（抱起孩子）别哭了！（突然发现尿布湿了）噢，尿尿了吗……没关系，姐姐给你换。”

她将孩子放回车上，用不熟练的动作解开尿布包皮。

孩子顿时不哭了。这是个女孩子。

由美子：“呵呵……（边换尿布边说）我就想有个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由美子。咱俩能做个好姐妹吗？（换好包皮）瞧，舒服了吧……走，一块儿上镰仓去吧……”

孩子天真地笑了。

由美子先是盯着孩子微笑，继而突然号啕大哭起来，眼泪像用注射器挤出似地流了一阵，又止住哭，推起了婴儿车，这回的步履显得沉重多了。

28.寺庙殿堂侧

宗雄睁开眼，在长凳上坐起身子打了个大哈欠。

他突然发现婴儿车不见了，愕然而立，惶惶不安地四处张望，接着赤脚绕殿堂跑了一圈，又站住四处张望，然后像疯了似地向山门跑去。

29.山门内

宗雄（跑过来间一位老人）：“您看见一部婴儿车了吗？”

老人：“……？”

宗雄：“孩子不见了。”

老人：（一惊）：“啊？！那你……”

宗雄：“没看见吗？给谁带走了吗？”

老人：“没看见。”

宗雄环视四周，又朝殿堂方向奔去。

30.殿堂侧

宗雄又在殿堂四周绕了一圈，然后回到长凳旁，没精打采地垂下头。

他突然盯住整整齐齐地放在地上的拖鞋，然后趿起拖鞋又朝后门方向跑去。

31.寺后小路

宗雄从后门出来，看见小路上阒无人迹，又往回走。

32.派出所

警察（在打电话）：“不，说是女孩子……刚6个月……啊，穿宝宝服……啊，绿色的婴儿车……啊……啊，拜托了。（挂上电话，走到焦急不安地等在门口的宗雄身边）局里说没人去他们那儿招领。”

宗雄（绝望地）：“是吗……那么，帮我找找吧！”

警察：“是的，我已打过招呼了……”

宗雄：“拜托了。”

33.商店街

宗雄拼命地跑着，他从街角往右拐。

34.住宅街

宗雄跑来，冲进相泽家大门。

35.相泽家的门内

宗雄将玻璃门推开，刚叫了声“姐姐”，就突然看见外间的婴儿车。他气喘吁吁地盯着车子，然后丢了魂似地一屁股在门框上坐下。

友子（抱着孩子出来）：“这么早回来啦？你不是到朋友家去的吗？”

宗雄：“……？’

友子：“由美子这么告诉我的……你是在车站附近碰到她的吧……”

宗雄默默地盯着婴儿车。

友子：“是你托她将这孩子带回来的吧？真不该这样麻烦人家的。”

宗雄从婴儿车中拿出两个玩具。

友子：“啊……（拿了过来）是由美子给买的吧？

宗雄蓦地站起要往外走。

友子：“上哪儿去”？

宗雄：“去派出所撤销寻人申请！”（气冲冲地说了这么一句就飞奔出门）

友子莫名其妙地目送宗雄，又返回屋里。

36.傍晚的天空

广告气球在空中飘飘悠悠，然后又被慢慢拉了下来。

37.D百货公司的屋顶平台。

宗雄和朋友草鹿三平（22岁）在收广告气球线。

草鹿：“哼，这家伙真会作弄人！”

宗雄：“我昨天寄出快信，叫她5点以前到这里来。”

草鹿：“会来吗？”

宗雄：“她若不来，我就闯到镰仓去，反正得教训教训她！”

草鹿：“这种丫头，还不如勾上手好好玩她一玩呢。”

宗雄：“……？”

草鹿：“她爸爸不就是勾引你姐姐的那个混帐经理吗？这么一来你们就可以两抵了。”

宗雄：（含糊其辞地）：“嗯……”

草鹿：“你就这么干干看吧！还能成为小说素材呢。”

宗雄：“啊……”

两人被绳子拽了一下，踉跄了几步。

38.天空

气球被风吹向一边。

39.D百货公司的旁门

川又的鲁诺牌小汽车驶来。

由美子（从车上下来，向驾驶席上的川又）：“等等我！”（往百货公司走去）

川又（看着坐在车中的八代和幸子）：“不要紧吗？”

目送着由美子的八代蓦地跳下车。

40.电梯门口

八代跑来，乘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门外指针指向二楼、三楼……

41.屋顶平台

由美子来到这儿。已近打烊时分，平台上人影稀疏。由美子四处张望着，突然视线定向一点——她看见了宗雄和草鹿正在对面角落处整理拽下的气球。

草鹿（突然也发现了由美子，便问宗雄）：“喂，是那小妞儿吗？”

宗雄（回过头来）：“啊，来了！”

八代走到由美子身边，同她说着什么。

草鹿：“嘿，还带着保镖呢！”

宗雄径直朝由美子那边走去。

由美子也从对面走来，两人在猴笼（注5）前会合了。

由美子：“找我有啥事？”

宗雄：“你为什么要干那种事情？！”

由美子：“什么事？”

宗雄：“茉莉子的事！”

由美子：“啊？”

宗雄：“那孩子！”

由美子：“啊……那孩子叫茉莉子吗？”

宗雄：“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将她带走？”

由美子：“为什么……（垂下眼睑）我也不知道。”

宗雄：“不知道？”

由美子：“不知道。”

宗雄（忿忿地）：“什么？”（逼将上去）

八代看见了，将宗雄推了回去，但又马上被宗雄猛推一把，朝猴笼方向跟跄了几步，猴子惊叫了起来。

宗雄（并不理会八代，还是冲由美子叫着）：“你也太欺侮人了！”

由美子：“我没欺侮你呀。”

宗雄：“那么那是怎么回事？”

由美子：“那……？”

宗雄：“是你将我的两只拖鞋放齐的吧？”

由美子：“是呀。”

宗雄：“买玩具的也是你吧？”

由美子：“唉，是的。”

宗雄：“你干那些事，是想嘲弄我吧？”

由美子：“为什么？我为什么非嘲弄你不可呢？”

宗雄：“你以为是我姐姐诱惑你父亲的吧？所以你连我也恨了，是吗？”

由美子：“不！那种事我可……”

宗雄（打断她话）：“你如果是为了解恨而做那种事，那就大错而特错了！是应该我恨你们！”

由美子：“等一等！什么解恨不解恨的，那全是你的任意解释。”

宗雄：“……？”

由美子：“我只是……”（心怀戒心地注视着往这边走来的草鹿，欲言又止）

宗雄：“你想想看，发现车子不在时，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生平还是第一次受那么大的惊吓！我简直像疯了一样，东跑西跑地找遍了所有的地方。”

由美子：“……？”

宗雄：“你那时大概躲在哪儿看着我那副急样暗中好笑吧？”

由美子：“天呀！你也听我说说嘛！”

宗雄：“我当时以为茉莉子落入人拐子手里了，想到那可怜的孩子，我真恨不能自己死了算了——即使不那样，那孩子已经够生来不幸的了。”

由美子：“是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也……”

宗雄：“我绝对不能原谅你做的事！要不看你是个女的，早就狠狠揍你一顿了！”

由美子：“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受惊了，但是……”

宗雄：“下次你要再那么干，我可不答应！”

由美子（点头）：“不过，我……”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喂”的叫声。大家一起回头看，一位事务员模样的男人走来。

事务员：“喂！在干什么呀！”

宗雄（含含混混）：“嗯……”

事务员：“气球收好了吗？”

草鹿：“是的。”

事务员：“那就拿去吧！（递给两人各一份钱）

由美子怔怔地看着这副情景。

事务员：“从明天开始，你们不用来了。”

宗雄（惊讶地）：“……？”

草鹿：“解雇了？”

事务员：“刚才科长来的时候，你俩在打磕睡不是？”

宗雄：“对不起，因为我们上的是夜校……”

事务员：“不行。我们可不是雇你们来睡觉的。”（说完朝楼梯走去）

宗雄和草鹿不禁面面相觑，然后急忙跟在事务员后面追去。

八代（走到由美子身边）：“由美子，别跟那种家伙罗嗦！”

由美子不理，怔怔地瞧着宗雄走去的方向出神。

42.前一场的当天夜里。桑原家的客厅。

次郎端坐在靠近檐廊处，唱着谣曲。

43.内门

传来次郎唱的谣曲声。

阿重在擦次郎的皮鞋。

门开了，由美子回来。

阿重：“您回来了？”

由美子（消沉地）：“嗯。”

阿重：“老爷还没吃饭呢。说是要跟小姐一块儿吃……”

由美子：“妈妈呢？”

阿重：“下午就上木下先生那儿去了，还没回来呢……”

由美子：“噢，是参加小曲会吧？”

阿重：“是的。”

由美子脱鞋往里去。

44.走廊

由美子走来。

客厅的拉门开着。

45.客厅

次郎面朝里在唱谣曲。

由美子站在走廊怔怔地凝视着父亲。

次郎未发觉由美子在门外，还继续唱着。

由美子的身影蓦地消失在拉门后。

46.二楼由美子的房间

由美子进来。

风吹开了玻璃窗。

波涛声夹着父亲唱的谣曲声一起飘了进来。

由美子突然从窗口往楼下大门口看——

47.大门

盛装的玉子从汽车上下来。

48.二楼由美子的房间

在这里凭窗凝望的由美子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皮包，离开窗口。

她将包放在写字台上，拿起一封放在桌上的信。

这是宗雄写来的，已经被拆封了。

她刚从信封里拿出信来看，玉子就进来了。

玉子：“我回来了……”

由美子：“您回来啦？”（将信收在身后）

玉子：“喂，相泽宗雄是什么人呀？”

由美子：“……？”

玉子：“虽然不应该，我还是看了这信——相泽这个姓引起了我的注意。”

由美子边脱外套，边默默在窗边椅子上坐下。

玉子：“他和那个叫友子的有什么关系吧？”

由美子：“是的。”

玉子：“……？”

由美子：“是她的弟弟。”

玉子：“你怎么认识这种人的？”

由美子：“先别谈这个，妈妈……您这样天天在外面跑好吗？

玉子：“什么？”

由美子：“昨天又是茶道会，是吗？您不觉得有点过于悠闲了吗？”

玉子：“话虽这么说，（在椅子上坐下）可妈妈要是不散散心……”

由美子：“但是，友子已经有孩子了。”

玉子愕然看着由美子。

由美子：“我去她家看过了……与宗雄也是在那儿遇到的。”

玉子：“那是你父亲的孩子吗？”

由美子：“是的，照理说是我的妹妹。”

玉子（垂头）：“……”

由美子：“孩子叫茉莉子，挺可爱的。”

玉子：“……”

由美子：“友子小姐也正如妈妈说的那样，挺爽快的，很有魅力……”

玉子（脸色一沉）：“由美子！”

由美子：“……？”

玉子：“连你也护着你父亲？”

由美子：“不……我决不认为爸爸的行为是对的，但是……”

玉子蓦地从椅子上站起。

由美子：“妈妈！”

玉子（又坐回到椅子上）：“……？”

由美子（盯着母亲）：“妈妈到底爱着爸爸吗？”

玉子：“你为什么会问这个的？”

由美子：“你如果爱父亲，就应该早一点责备他，使他早一点和友子断掉。”

玉子：“……”（避开由美子的视线）

由美子：“我觉得妈妈太使心眼了。”

玉子：“……？”

由美子：“你说什么怕闹起来不好，说什么要为难为难父亲……其实你是怕和父亲闹翻了。对吗？”

玉子：“……”

由美子：“你是怕一旦闹翻了气就得离开这个家了吧？”

玉子（暧昧地）：“不……”

由美子：“嗯，就是这样的！不声不响地忍耐下来，就能依旧过着安稳舒适的日子——你就是这样想的吧？”

玉子（语塞）：“……”

由美子：“你也真会算计！（泪水涌了出来）妈妈没有爱情，所以才会这样的！”

玉子：“……”

由美子：“爸爸不对，妈妈也不对！”

主子蓦地站起往外走。

由美子看着母亲出去，强忍着不使自已哭出来。

49.楼下

玉子下楼来，怔怔地凝视着正在唱谣曲的次郎的背影。

次郎（注意到有人，回过头来）：“啊，你回来了？”

玉子（冷冷地）：“是的。”（走进隔壁居室）

次郎并不特别显出惊讶的样子，又继续唱起谣曲来。

50.由美子的信

由美子（画外音）：“相泽宗雄……前些白子我失礼了……那时你大发脾气，但若要问我怎么想起将车子偷偷推走的，连我自己也实在不知道……要说是因为我父亲和你姐姐的事而在你身上发泄，我可是完全没有那种意思……我那时只是出于一种绝望的心情，一个劲地想那么干……”

51.木岛家二楼宗雄的房间

宗雄正在看信。

由美子（画外音）：“我偷偷将车子推出山门后，给孩子换了尿布……这时，我切切实实地感到茉莉子是我的胞妹妹，我哭了，虽然只是短短的四、五秒钟，但我哭得却是那样痛切……跟你这种吊儿郎当的舅舅比起来，我觉得还是我自已跟茉莉子亲近多了。也就是在那时，我下决心要在自己今后的一生中保护这孩子。”

宗雄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附近似乎有工厂，不断传来机器声。

由美子（画外音）：“总算放暑假了，我正在拼命替茉莉子织顶帽子……虽然你姐姐叫我不要再去了，但等这帽子织好，我还是想再去看一次茉莉子……我手笨，所以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织好，但是……”

52.九品佛住宅街

由美子踩着富有节奏的步点过来。

走到相泽家门前，她从提包里拿着一个用漂亮缎带扎着的纸包，面带微笑走进门内。

53.相泽家里门

由美子推开玻璃门，伸头朝里张望。

由美子（声音明快地）：“有人在家吗？”

男人的声音：“有……”

听到这声音，由美子一愣，又盯着放在前间的鞋子看了起来。

她能认出来：送是父亲的鞋子。

由美子慌慌张张地关上玻璃门。

54.住宅街

由美子拼命地跑着。

55.商店街

由美子站住，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茫然地走了起来。

友子推着婴儿车迎面而来，看见由美子，她蓦地站住。

由美子也看见友子，并向她打招呼。

友子（推着车子走近来）：“您去过我家了吗？”

由美子点点头。

友子：“那么……（不安地）碰到了吗？”

由美子将视线转向婴儿车中。

孩子天真地笑着，身边放着各种各样的点心。

友子：“见到您父亲了吗？”

由美子将手上的纸包扔进婴儿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友子怔怔地目送由美子，然后解下缎带，打开纸包看。

包里放着一顶带有精巧绣花的红色童帽。

56.九品佛车站站台

从检票口近来的由美子在长椅上坐下，思绪缭乱。

一辆电气列车开进对面站台，下车的人们匆匆涌向检票口。

由美子从人群中发现宗雄，连忙追了上去。

57.站前

由美子（从车站奔出来）：“宗雄！”

宗雄：“呀！”

由美子：“不行！（抓住宗雄手腕）现在不能去！”

宗雄（惊讶地）：“嗯……？”

由美子：“不行！不能去！”（说着将宗雄朝寺庙方向拉去）

58.寺庙山门内

由美子和宗雄从山门进来。

宗雄（莫明其妙地）“：怎么啦？啊？”

由美子“：我父亲到你姐姐家来了。”

宗雄“：噢，今天是星期天……”

由美子：“他将鞋子脱在里门口，我看见吓了一跳，连忙逃了出来。”

宗雄：“嗯……”（若有所思地走着）

59.殿堂侧

宗雄和由美子顺着石板路走来。

由美子：“看了我信吗？”

宗雄：“啊，看了。真没想到你会那样一心一意地想着茉莉子。（在长椅上坐下）你要是早这么对我说，我也不会对你发那么大脾气的。”

由美子：“可你什么也不让我说呀。”

宗雄：“呀，抱歉，抱歉！”

由美子：“不过，我那时倒是蛮高兴的。”

宗雄：“嗯……？”

由美子：“因为我知道了你也是那样关心茉莉子。（坐在椅子上）咱俩都好好爱护她吧。”

宗雄：“能吗？像我这样吊儿郎当的舅舅。”

由美子（笑了起来）：“呵呵呵，就别提这话了吧。”

宗雄：“哈哈哈……”

两人都欢快地笑了。

由美子：“可是……（脸色又阴暗了下来）到底怎么才能使茉莉子幸福呢？”

宗雄：“……？”

由美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知道茉莉子怪可怜的……即使不被称作私生儿，也还是怪没面子的。”

宗雄：“是呀！”

由美子：“不能堂堂止正地称自己的父亲为父亲……一生都蒙上了暗影。”

宗雄：“弄不好肯定会成为一个怪癖的孩子……我也为此耽心呢。”

由美子：“茉莉子可不知道这些，刚才还天真无邪地冲我笑呢。看她这样子，我就不由得一阵心酸。”

宗雄：“你父亲是怎么考虑这些问题的呢？”

由美子：“嗯……我也想问他一次，可不知怎的又总觉得难开口……”

宗雄：“好！（霍地站起来）我去见见他！”

由美子：“见我父亲？”

宗雄：“我去问问他对茉莉子到底有多少责任感。”

由美子：“可是……”

宗雄：“根本没有责任感，因为他是不经考虑就将孩子生下来的。”（向山门走去）

由美子：“宗雄！（追去）可别乱来呀！”

宗雄：“尽量注意吧，可他要是不讲理，我说不定会揍他的。”（大步而去）

由美子不安地目送着他——

60.相泽家大门口

宗雄汹汹而来。

他在门前立下，从树篱缝朝里窥视。

61.庭院

次郎推着婴儿车，在狭窄的庭院中来回走着，他对车上的孩子笑着，虽是不很明显的微笑，但看得出他很高兴。

穿着围裙的友子出现在檐下走廊，看样子是在忙晚饭。

友子：“对不起，请您把那儿的紫苏叶子摘两三张给我好吗？”

次郎：“啊……（摘紫苏叶）请我吃啥呀？”

友子：“嗯，什么……啊，够了。”

次郎（将紫苏叶子递给友子）：“吃啥呀？”

友子：“先说出来，等会儿吃时就没劲了，呵呵呵。（朝婴儿车）爸爸带你玩得好吗？茉莉子……”

孩子撒娇地哭了起来。

友子：“唉呀唉呀……（将在檐廊下地上滚动的汽球扔了过去）给！”

汽球没扔到婴儿车上，却落在地上。

次郎（拾起汽球给孩子看）：“瞧，好看吧？”（将汽球递了过去）

孩子不哭了，定睛看着汽球。

友子（笑着说）：“马上就吃饭了……”（匆匆走进屋去）

次郎：“瞧……瞧！”（兴致勃勃地拍着汽球）

62.相泽家门外路上

宗雄看着院子果的情景。

在树篱上方时隐时现的汽球往宗雄这儿飞来。

宗雄不禁后退五，六步，这时，次郎从门内出来，拾起汽球，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宗雄。

宗雄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就走。

次郎诧异地看着宗雄，然后又往门里走去。

63.住宅街

由美子站在街口，宗雄过来。

由美子：“见到了吗？”

宗雄：“嗯。”

由美子：“揍他了？”

宗雄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去。

64.银座的夜景

五光十色的霓红灯时明时灭。

65.西餐馆

宗雄和由美子在桌旁相对而坐。

宗雄：“你父亲倒真像个好人。”

由美子：“唉，人是不错，但是……”

宗雄：“姐姐好像也蛮高兴的。我从来还没见过她那么开心的样子呢。”

由美子：“是吗……”

宗雄：“我倒觉得有点不该去找他麻烦了。”

由美子：“不过我总觉得……大人都有点不该的地方。”

宗雄：“嗯，这话倒是不错，不过也应该想到，做人总是蛮难的。”

莱端了上来。

宗雄：“真不该让你请客。”

由美子：“吃吧！”

宗雄：“不过，倒也帮了我大忙——今天正是因为身上没钱，所以才准备到姐姐家吃饭的。”

两人吃了起来。

宗雄：“有了钱，下回该我请客了。”

由美子：“算了吧。”

宗雄：“那不行。”

由美子：“这点小意思，不管什么时候我总还是请得起的。”

宗雄：“别神气——又不是你自己挣的钱。”

由美子：“啊呀，我倒不是要在你面前神气呀。”

宗雄：“那么，是喜欢请客哆？这也是资产阶级的根性呀。”

由美子：“算了，随你怎么说吧。”

宗雄：“反正我没有理由要接受你的施舍。”

由美子：“那下次就让你请客吧。这总行了吧？”

宗雄：“啊，我请客，请你吃更好吃更便宜的。”

由美子：“真坏！你是说我给你吃得不好？”

宗雄：“哈哈哈，生气了吧？”

由美子默默地吃着。

66.与前场同天晚上，桑原家居室

玉子站在穿衣镜前，由阿重帮着在系出客和服的腰带。

玉子：“由美子这么晚还役回来呀。”

阿重：“大概有什么事了吧。”

拉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喜美的声音：“太太！”

玉子：“啊，汽车来了吗？”

喜美的声音：“不，是……”

拉门开了，次郎进来。

阿重：“您回来啦？”

次郎：“啊……”

玉子（对阿重）：“行了。”

阿重：“是！”

阿重离去，玉子默默地打好带结。

次郎：“出去吗？”

玉子（冷冷地）：“去东京。”

次郎：“马上就去？”

玉子：“我想去姐姐家住一段时候，好好考虑考虑。”

次郎：“考虑什么？”

玉子：“今后的事情。（这才开始看着次郎）您今天又去九品佛了吧？”

次郎吃惊地盯着玉子。

玉子：“我本想先跟您好好谈谈的，所以一直等您到现在，但这已到末班车时间了，所以……”

次郎：“是说要跟我分手？”

玉子：“听说她那儿己经有了孩子，是吗？”

次郎将视线避开。

玉子：“听说这事，我也认真考虑过了。不过，既然有了孩子，不就不能同那个女人断了吗？”

次郎：“嗯……到这儿来吧。”（朝隔壁客厅走去）

67.客厅

次郎在桌旁怃然而坐。

玉子也进来。

玉子：“什么事呀？”

次郎：“坐下吧。”

玉子（站着不动）：“有话就请说吧！”

次郎：“事到如今，你也就不要这样扩大事态了吧。”

玉子：“那么，您要我怎么办呢？”

次郎：“希望你不要走。（怯生生地避开视线）你若是现在走了，我就难办了。”

玉子：“这难办的事不是您自己做下的吗？”

次郎：“嗯，_也许是这样，但我也是不得已呀。”

玉子凝视着次郎。

次郎：“我打算不管跟她怎样，决不给你添麻烦。”

玉子：“这也太自顾自了。”

次郎：“我也知道，可是……”

玉子：“算了，已经够了！”

次郎：“别这么说……能重新考虑一下吗？”

玉子：“不！我也是能忍则忍。到了这个年纪，一个女人独自生活下去也决非易事呀。”

次郎：“所以我要问你：跟我分手后到底打算怎么办呢？”

玉子：“不知道。还没考虑到这步呢……”

次郎：“也替由美子想想吧，你不在了，那孩子该多可怜呀。”

玉子：“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一直下不了决心，可是……连这个由美子也护着您说话，所以……”

次郎：“嗯……？”

玉子：“于是我就难做人了，所以……”

走廊传来脚步声。

阿重的声音：“太太，车子来了。”

玉子：“好。（回到居室拿了提箱走来）那我就……”

次郎：“等等！”

玉子默默走了出去。

次郎：“喂！”（刚要站起，又好象头晕似的，踉踉跄跄地跪了下来）

68.附近的街道

一辆汽车在行驶。

回家途中的由美子发现玉子坐在迎面而过的汽车中，疑惑地目送汽车驶去，然后急忙朝家走去。

69.桑原家门口

由美子刚到家，次郎从门内出来。

由美子：“妈妈上哪儿去了？”

次郎：“去东京的姨妈家。”

由美子：“怎么搞的？这么晚了……”

次郎：“她说想跟爸爸分手了。”

由美子惊讶地盯着父亲看。

次郎：“我刚一回来，她突然就这么说。”

由美子：“为了友子的事？”

次郎：“……”

由美子：“是吗？”

次郎：“嗯……”

由美子：“不该呀，爸爸！——不声不响地让妈妈走了……”

次郎：“不……”

由美子蓦然回首，朝先前来的方向走去。

70.镰仓站站台

玉子倚在楼梯的扶手上凝思着。

传来报告上行末班车进站的广播声，她回过神来，拿起身旁的皮包。

由美子这时从楼梯跑上来。

由美子：“妈妈！”

玉子：“啊……”

由美子：“回去吧！”（抓住玉子的手）

玉子：“不！妈妈……”

由美子：“不行！回去吧！”（拽着玉子下楼）

71.楼梯

玉子（一脚踏空，险些跌倒）：“等等！危险吧！”

由美子（握着玉子的手不放）：“一起回去！”

玉子：“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已经晚了！”

由美子：“但也不应当让妈妈出走呀——最不应当的还是爸爸嘛。”

玉子：“不过……”

由美子：“别走了吧！让妈妈一人成为牺牲品也太不公平了。”

玉子：“不！在这个问题上，妈妈最讨厌别人廉价的同情。（抽回手）也不想得到你的同情。”

由美子（瞪大眼睛）：“……？”

站台上响起列车到达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发车的铃声。

玉子：“我走了。”

由美子：“不行！”（将玉子拉回来）

玉子：“由美子，在这个世界上，受了气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多得很呢！我本来以为这点道理你也总还明白的，可是……”

由美子：“我懂！这我明白，可是……”

玉子：“总有一天，你也会碰到这种事情的。想想看，到时你也除了忍耐别无它法的。”

由美子：“但我……”

玉子：“即使跟你爸爸分手了，我还是你的母亲，你还能来玩嘛。”（说完奔上楼梯）

由美子沮丧地垂下了头。

发车铃停了，传来了列车出站的声音。

72.列车的二等车厢内

玉子坐在座位上凝视着窗外的黑暗，眼里滚动着晶莹的泪珠。

73.镰仓站的检票口

由美子神情悄然地走了出来。

次郎气喘吁吁地迎面而来。

次郎：“妈妈呢？”

由美子（冷冷地）：“走了！”（说完小跑离去）

次郎看着她离去，然后又急忙追了上去。

74.由比滨

一阵阵波涛呼啸而来。

75.水边

次郎（跟在低着头走的由美子的后面）：“听说你跟友子见过面了？”

由美子（回转身）：“……”

次郎：“今天又去九品佛了吧？”

由美子带着反抗的神情将眼睛转向一旁。

次郎：“我觉得对不起你……妈妈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由美子：“……”

次郎：“但是爸爸决不曾忘记过你们——对爸爸来说，你和妈妈是最重要的。”

由美子：“……？”（瞪大眼）

次郎：“觉得我是在强辩？”

由美子（垂下眼睑）：“……”

次郎：“被你这样想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

由美子：“……”

次郎：“你也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爸爸什么都对你说了吧。爸爸不由自主地爱上了那位友子……问题就在于爸爸被她吸引住了。”

由美子：“……”

次郎：“一旦如此，对她就产生了责任。又有了孩子，所以欲罢不能了。”

由美子停住脚，凝视着次郎。

次郎：“不。我不是要你赞成我，这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人说的事情……”

由美子：“嗯……我觉得好像理解了爸爸的话。”

次郎：“……”（微笑）

由美子：“可是，跟妈妈又怎么办呢？”

次郎（脸上微笑顿时消散）：“……”

由美子：“就这么分手了吗？”

次郎：“不……作为爸爸来说……”

由美子：“我不愿意跟妈妈分开！”

次郎：“……”

由美子：“不愿意！绝对不愿意！”（扭头便跑）

76.渔船后面

由美子跑来这儿吞声饮泣。

77.水边

次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78.东京丸之内（注6）的高楼区

正是午休时分，许多职员在街上悠闲地散步。

79.钢铁公司的经理室

次郎在办公桌前吃当作中饭的荞麦面条。只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像是没有食欲。

这时，女秘书端茶进来。

次郎：“谢谢（将面条推开）把这拿去吧。”

女秘书：“吃好了吗？”

次郎：“啊……（从抽屉中拿出药瓶）给我倒点水来好吗？”

女秘书：“是！（拿着面条正要出去，秘书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她拿起电话）喂……是的……啊……您是哪一位……啊，请稍等一下，（对次郎）没报名字……”

次郎：“嗯……？”

女秘书：“是一位女的。给您接过来吗？”

次郎：“啊……（拿起桌上的电话）喂……啊……嗯……”（有所顾忌似地朝女秘书那边看看）

女秘书出去了。

次郎：“嗯……我想不该连钱也不送来，但身体又实在不好……不，没什么大问题……嗯……”

80.公用电话处

友子（在打电话）：“方便的话，今晚你能不能来一趟……我有事想对您说……不过，在电话里有点……唉……”

81.钢铁公司的经理室

次郎：“那我下班后就直接去……啊，大概6点钟左右……嗯……”（放下电话）

女秘书端了一杯水过来。

次郎默默接过水杯，将瓶里的药倒在手掌上，却又没有去吃，只是捧着杯子和药发愣。

82.当天晚上的九品佛车站前

孩子睡在婴儿车里。

友子靠在婴儿车旁站着，看来已等急了。

电车到站，次郎随着下车乘客的队伍从检票口出来。

友子：“您来啦！”

次郎：“傍晚时，大阪支店的主任来了。（看了看婴儿车）蛮好别等我，带孩子回去的嘛。”

友子推着婴儿车走了起来。

次郎：“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呀？”

友子：“……”

83.商店街

友子和次郎并肩而行。

次郎（突然在金鱼店前站定）：“怎么样？给茉莉子买点吧？”

友子：“……”

次郎：“她一定会开心的。”

店主从里面出来。

店主：“您好，老爷，要点什么吗？”

次郎：“给我在缸里装上5条吧。”

店主：“是，要什么样的？”

次郎：“要那大尾巴的。”

店主：“是这种吗？”

次郎：“要眼珠子突出的那种……”

店主：“这种？”

次郎：“啊，就是就是。”

店主：“是。”（捞金鱼）

友子（定睛看着次郎）：“这……”

次郎：“嗯……？”

友子：“听说您太太眼下不在镰仓？”

次郎吃惊地看着友子。

友子：“宗雄从由美子那儿听说的。是真的吗？”

次郎：“嗯……”

友子：“是啊……到底还是真的了？”（推婴儿车走）

次郎刚要追上去，店主叫了起来：“老爷！”

次郎（回过头去）：“……？”

店主：“给！”（将金鱼缸递了上去）

84.相泽家客厅的套间

友子进来，把孩子放在被子里睡下，刚给罩上蚊帐，次郎跨进门坎。

友子：“那您和太太分手了？”

次郎：“不，我还不打算离婚……”

友子：“那么您太太呢？”

次郎：“啊……”

友子：“她是为我的事情生气的吧？”

次郎默默地回到客厅。

85.客厅

次郎站在桌旁凝思。

友子从套间出来，将桌上晚饭上罩着的白布拿开。

友子：“吃吧。”

次郎：“不……”（往套廊走去，将拎来的金鱼缸放在那里的桌子上）

友子（坐在桌边）：“宗雄说我如果能继承您太太的地位，成为经理夫人就好了。”

次郎：“嗯……？”

友子（尖声笑了起来）：“呵呵呵，当然，他这是和我开玩笑，因为他从开始就反对这种生活。”

次郎：“……”

友子：“但是，这里总有什么地方欠考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结果我们就这样过着脱离社会规范的生活。（低下头来）也正因为如此，终于连您的家庭也受到了破坏……”

次郎：“不是你破坏的。”

友子：“不是我就是您。不管是谁，反正这样的生活已经应该结束了，您说是吗？”

次郎（惊讶地看着她）：“……？”

友子：“现在我认识到，有两种做人的伦理，一种是只见眼前，一种是眼光放远……咱俩只考虑到自己，却忘了周围的人。”

次郎：“不，你不必这么自寻烦恼，这次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友子：“不，有关系，您太太肯定是因为我而出走的。”

次郎：“不……”

友子：“呀，对不起，我连茶都没沏……”（站起向厨房去）

86.厨房

友子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瓶，放在茶盘里。

次郎进来。

次郎：“你说这话，是讨厌我了吧？”

友子：“啊……和您分开，我也会不好受的。”

次郎：“正因为如此，咱俩就这样不好吗？别再说什么分手不分手了吧。”

友子：“可是，我知道我们不应当这样生活……（从橱里拿出杯子）我不愿意明明知道，却还继续维持这种状况。”

次郎：“别这么说。我和妻子谈谈，让她好好回家就是了。”

友子：“这能办到吗？”

次郎：“嗯……”

友子：“请您别说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果我离开您，您太太倒是可能回来的……”（端着茶盘出去）

87.客厅

友子将茶盘放在套廊的桌子上，动手开啤酒瓶。

次郎轻轻地走了过来。

次郎：“这么说，非分手不可了？”

友子：“如果再继续维持这种生活，不单单会给您太太和女儿带来不幸，（往杯子里倒啤酒）我想，即使为我自己考虑，也还是分手为好。”

次郎：“……”

友子：“每天都怀着对您太太和由美子的愧疚心情过日子……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

次郎：“真没办法……也许你觉得分开就能好过一点……（在椅子上沉沉地坐下）可是，如果马上分手，茉莉子怎么办？”

友子：“我带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请您允许我这么做……”

次郎：“这……”

友子：“不行吗？”

次郎：“这么一来，茉莉子就要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了。”

友子：“唉……是这样，但是……”

次郎：“应该再替她好好想想。”

友子：“那您说怎么是好呢？”

友子也凝思着。

鸽钟的一阵“咕咕”鸣声打破了沉默。

88.客厅套间

鸽钟报着8点。

孩子安静地睡在罩式蚊账中。

89.桑原家·由美子的房间

由美子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织着童袜。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八代进来。

由美子：“你好。”

八代：“去不去看电影？”

由美子：“看电影？”

八代：“现在正放好片子。我请客。”

由美子忍俊不禁。

八代：“……笑什么？”

由美子：“笑你竟说什么'请客’。又不是自己挣来的钱……”

八代一时无以为答。

由美子：“你这也是资产阶级根性。呵呵……”

八代（在她对面椅子坐下）：“不能请客？”

由美子（“呵呵”地笑着）：“先别谈这个了。（继续织着袜子）昨晚，东京的姨妈来了，说妈妈要经营一家酒吧。”

八代：“噢，做酒吧的老板娘？”

由美子：“是的。还说要爸爸拿出买店的本钱。”

八代：“她能成吗？”

由美子：“妈妈有个在银座（注7）开酒吧的朋友。听说她现在正在那家店里见习……”

正在这时，阿重来了。

阿重：“东京来电话了。”

由美子：“是吗……”（起身离座）

90.楼下走廊

由美子下楼来接电话。

由美子：“喂，喂……啊，你好。”

91.东京的一个公用电话处

宗雄（在打电话）：“你知道了吗？我姐姐和你父亲分手的事情……啊，分手了……姐姐现在带着茉莉子来我这儿了。”

92.桑原家走廊

由美子：“是吗……那可真是件大事情……是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93.公用电话

宗雄：“这样也好，不过茉莉子就有问题了……白天那孩子一人在家……姐姐开始工作了。”

94.桑原家走廊

由美子：“工作？在哪个公司？……是吗……那么没人照看孩子吗？”

95.公用电话

宗雄：“我们请楼下的大婶照看，不过，大婶也很忙，实在顾不过来……嗯……所以我想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

96.桑原家的走廊

由美子：“是吗？真可怜……好，我就来。在哪儿碰面？……好……好……4点？……4点。”

97.公用电话

宗雄：“啊……嗯……那就回头见了。”（挂上电话出去）

98.青山（注8）一带的街道

宗雄过来，拿出手帕擦汗，然后跨上一辆停在这里，上面放有百货公司货包的自行车疾驰而去。

99.中式菜馆

筑地（注9）一带一家肮脏的小店。

由美子碰都不碰放在面前的炒面，很不自在地打量着店里的环境。

宗雄：“不吃吗？”

由美子点点头。

宗雄：“为什么？”

由美子：“不想吃。”

宗雄：“不先吃点儿，回头会饿的。”

由美子：“算了吧。”

宗雄：“可好吃呢——就是店里脏了点儿。（将筷子递给她）来，吃吃看吧。”

由美子：“……”

宗雄：“我好容易请一次客，你就尝尝嘛。”

由美子无可奈何地接过筷子，吃了一口炒面。

宗雄：“好吃吗？”

由美子又吃了起来。

宗雄：“怎么样？”

由美子（脸上泛起微笑）：“真好吃。”

宗雄：“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总认为贵的东西才好吃吧？”

由美子还在吃着。

宗雄：“其实并非如此，尽管便宜，好吃的东西还是好吃。”

由美子：“真是的……真好吃。”

宗雄：“哈哈（看看表）噢！你父亲5点下班吧？”

由美子：“是呀。”

宗雄：“那还得快点吃才好。”（往嘴里塞满了炒面）

由美子：“不过，妈妈会上你家去吗？”

宗雄：“那可得看你的本事了，看你能不能巧言说得她跟你一起来。”

由美子：“……”

宗雄：“你父亲就交给我吧。我姐姐5点半钟也回来……（又吃了一口）事到如今，也只有请大家会集起来，除此而外，别无他法呀。”

由美子：“是呀……”

宗雄：“大家都来想想，怎样使茉莉子幸福……来，快吃吧！”

由美子赶快吃了起来。

100.某钢铁公司走廊

次郎从厕所出来，刚走到经理室门口，突然停住脚。

宗雄迎面过来，两人瞬间交换了探究的目光。

次郎：“是宗雄君吧？”

宗雄：“是的……”

次郎：“找我有什么事吗？”

宗雄：“想跟您谈谈姐姐的事……”

次郎：“嗯……”

宗雄：“您能跟我一起来吗？”

公司职员向次郎点头致意，从他身边走过。

次郎：“先进来吧，请。”（走进经理室）

宗雄也跟在后面进去，并将门带上。

101.新井家门口

格子门打开，由美子进来。

由美子：“姨妈……姨妈！”

玉子的姐姐美沙子（43岁）出来。

美沙子：“你来啦。”

由美子：“妈妈在吗？”

正在这时，穿着出客衣服的玉子出来。

由美子：“跟我来一下好吗？”

玉子：“上哪儿？”

由美子：“有人想见你。”

玉子：“是谁？”

由美子：“学校的老师。说是要为我的事和妈妈谈谈。”

玉子：“哪方面的事？”

由美子：“不知道。（拉着玉子的手）别问了，来吧。”

玉子（穿着草屐）“真奇怪，说什么要和妈妈谈谈……”

由美子：“已经让汽车在门口等着了，快走吧！”（带着玉子走了）

102.行驶中的出租汽车

车子开过胜关桥。

103.车内

玉子和由美子并排坐着。

玉子：“非今天去不可吗？”

由美子：“是的。”

玉子：“真叫人为难——该是去店里上班的时间了……”

由美子：“就别管店里的事了嘛。”

104.一条有工厂的街

出租汽车开来，两人下车。

玉子：“在哪儿？”

由美子：“在这里。”（拉着玉子的手，走进一条巷子）

105.小巷·木岛家门口

由美子带着玉子过来，在一座二层楼房前停下。这里可以听到工厂的机器声。

玉子（看着门口的名牌）：“老师姓木岛？”

由美子默默地将门打开。

106.木岛家前门

由美子和玉子进来。

一辆婴儿车占了窄小的土间（注10）的一半。

这家的主妇阿胜（38岁）正在里间做手工副业。

阿胜（坐着扭过头来）：“你们好！”

由美子：“您好！”

阿胜：“还没回来呢。”

由美子：“那就让我们等等吧。”

阿胜：“请。”

玉子：“老师在这儿借宿吗？”

由美子（眼睛不朝玉子看）：“上来吧。”

玉子：“……？”

由美子：“上来呀！（拉起玉子的手）快来吧！”（上楼）

107.楼梯上

由美子和玉子上楼来。

由美子：“其实我是骗你的。”

玉子：“……？”

由美子：“想见你的不是老师。”（打开拉门）

108.宗雄的房间

一个婴儿正从被子里往外爬，看见两人进来，便哭了起来。

由美子：“啊，啊，（抱起孩子）这就是小茉莉。”

玉子：“……？”

由美子：“我的妹妹。”

玉子定睛看着孩子。

由美子（逗着孩子）：“一人在家，寂寞了吧？”

孩子又破涕为笑。

玉子：“真不该骗人。”

由美子：“对不起。”

玉子：“我要回去了。”（要往外走）

由美子：“等等！”

由美子正拉住玉子时，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友子出现在门口。

由美子：“您回来啦？”

友子惊然止步，玉子用疑问的目光看着由美子。

由美子（向玉子）：“这是友子小姐。（又向友子）这是我妈妈。”

友子（屈膝行礼，几乎像要倒了下去似的）：“您好。”

玉子冷冷地点头作答。

友子（狠狈地：）“我……去彻茶来。”（逃也似地出去）

109.门口

友子下楼来，又往里间去。

这时，门开了，宗雄领着次郎进来。

宗雄：“请上楼。”

次郎正在脱鞋子，玉子从楼上下来，一看到次郎，愕然止步。

次郎也惊讶地看着玉子。

玉子又慌忙折回。

宗雄：“请。”

次郎像追赶玉子似地往二楼去。

宗雄刚要跟上去，友子从楼下屋里出来。

宗雄：“啊，你已回来了吗？（拉着友子手）那就来吧！”

友子：“真难为人！这……”

宗雄：“别说了，快来吧。”（拉着友子上二楼）

110.二楼·宗雄的房间

宗雄带着友子进来。

次郎和由美子站着，玉子背朝他们坐着。

宗雄（对次郎：）“坐下吧！”

次郎刚一坐下，玉子蓦地站起。

由美子：“妈妈也坐着吧！”

玉子：“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呢？”

由美子（坐下）：“想请大家都考虑一下，怎样才能使小茉莉幸福……”

玉子：“这事和我毫无关系，你们考虑就行了。”（说着又要往外走）

宗雄：“请等等。（拉住玉子）我认为和您也有点关系……”

玉子：“……？”

宗雄：“听由美子说，您平常尽往外跑，是吗？如果您多照顾点家庭，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地步吧？”

玉子默然低垂眼睑。

由美子：“妈……友子小姐已经和爸爸分手，现在找到了工作。”

玉子难以相信地看着友子。

工厂的机器声戛然而止。

友子（以手支席）：“真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玉子（瞪大眼睛）：“……”

由美子：“所以小茉莉白天只好一人在家。不怪可怜的吗？”

玉子将视线移向茉莉子。

宗雄：“不管低么说，我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茉莉子是无罪的，所以请您也一起替她想想办法好吗？”

由美子：“来，坐下吧！”

宗雄：“拜托您了。”

玉子轻轻坐下，宗雄也面朝次郎他们三人跪坐。

由美子：“我是这么想的，妈妈！”

玉子：“……”

由美子：“首先，想请妈妈回家去，如果妈妈再能帮着照看小茉莉，那就最好不过了。”

友子和次郎也都不禁瞪大眼看着由美子。

宗雄：“姐姐，你着怎样？我也赞成由美子的意见。”

友子：“可是……要叫我撒手不管茉莉子……”

宗雄：“会受不了吗？”

友子（点点头）：“……”

宗雄：“这我也能理解，但也可以说，姐姐的爱反倒给茉莉子带来了不幸。”

友子：“也许是这样，可是……”

由美子：“我们并不是说要将小茉莉从您那儿夺走。”

友子：“……？”

玉子（冷静地）：“您叫我回去，一方面也是想不在社会上丢面子吧？”

次郎：“嗯……？”（有点狼狈了）

玉子（咄咄逼人地）：“这种事若让外人知道，您在公司的处境也就困难了吧？”

次郎：“不，你这话……”

玉子：“说得不对？”

次郎：“不……（避开视线）我现在是为了茉莉子而求你的。”

玉子：“这我知道（看着茉莉子），这孩子，我也觉得怪可怜的，但是……”

由美子：“那你就回来吧。”

玉子：“不过……要说就为这而回去……”

次郎：“不行吗？”

玉子：“我即使为孩子而回去，跟您大概还是好不了的。”

次郎：“别……”

玉子：“不，我并非只怪您，我觉得自己也有不是。”

次郎：“……”

玉子：“我要考虑考虑，所以希望您也好好想想，回去不回去，那是以后的事。”

由美子：“我们的意思是：在小茉莉成人以前，将她先放在我们家里……这样不行吗？”

友子（垂下眼睑）：“……”

宗雄：“不管怎么说，应当首先考虑茉莉子的幸福，是吗？”

友子低下头去，陷入迷惘之中。

宗雄：“您的意见如何？”

次郎：“嗯……能这样当然很好，不过……（朝玉子）你认为如何？”

玉子沉思不语。

次郎：“能帮帮忙吗？”

玉子（将脸扭向一边）：“您是叫我回家吗？”

次郎：“照道理说，事到如今，我已不该再相烦你了，但是……就这一次吧……”

玉子：“……”

由美子：“你就答应吧，嗯？”

次郎：“求求你……回来吧！”

由美子：“可不是。妈妈不在，我怪寂寞的。你要是回来，对大家都好。”

玉子：“大家？……对妈妈也好吗？”

由美子低头不语。

玉子：“由美子，你曾经说过妈妈滑头，是吗？”

由美子：“唉……”

玉子：“你说我默默地忍耐是用心机，是吗？当时被你那么一说，妈妈想想倒确是这么回事。”

由美子：“……？”

玉子：“一个女人，非得自力更生不可，否则的话连自己想说的话都不能说，除了默默忍受之外是别无他法的。”

友子和宗雄都怔怔地盯着玉子。

玉子（对次郎）：“以前，我也许一直是耐着性子对您唯命是从，但是有了这次的事情以后，我也算明白了……”

次郎：“嗯……？”

玉子：“我明白了：依靠您而生活的女人是决不会幸福的……”

次郎默默地掉转视线。友子瞪大眼睛望着玉子，脸上交杂着惊讶和深有同感的表情。

玉子：“为这次这事，我也很难受，但我想弄明白了也好。（向由美子）妈妈难得想到自己试着工作看看，你就让我照自己想的去做吧。”

由美子：“……”

玉予：“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由美子默默额首。

玉子：“理解了吗？”

由美子：“唉……”（低下头去）

友子（看着由美子）：“由美子小姐！”

由美子：“……？”

友子：“你父亲帮我找到了工作，这就挺不错的了。”

交由美子：“为什么？”

友子：“茉莉子是因我想生而生下来的，我当然就有责任。”

由美子：“不过，要讲责任……爸爸不也有责任吗？”

次郎：“是呀！（向友子）既然由美子也那么说了，就让我负担你和茉莉子的生活费吧。”

友子：“不，那会使我不安的……”

由美子：“可是……”

友子（打断由美子的话）：“不，我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唯有这一点请听我的吧。”

由美子：“……”

友子：“既然分手了，就不想再得到你父亲的任何照顾。”

玉子刮目相看似地盯着友子。

友子：“接受金钱，那就和过去的生活毫无区别……这样，首先就对不起你父亲和你。（看着由美子）我并不是在意气用事。你能理解我吗？”

由美子默默地点点头。。

友子：“茉莉子是可怜，但我也准备为她做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所以……”

由美子低着头，其他四人也陷入沉默。少顷，由美子抬起脸来。

由美子：“那么，爸爸准备怎么办？”

次郎：“嗯……”

由美子：“就让小茉莉这么下去吗？”

次郎：“不，作为父亲……我还是愿意为她想想办法的……”

由美子：“光是想想办法可不行，非得想出一个好方法来不可……”

次郎：“不过，硬叫我想办法，也还是……”

由美子：“责任最大的不就是爸爸吗？”

次郎：“嗯……但我也是无能为力呀……”

由美子：“不能就这样算完，（眼泪汪汪地）是爸爸干下这不可收拾的事的！”

宗雄：“我也这么认为……因为最初就该知道茉莉子会不幸的。”

由美子：“爸爸在公司里也许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在这件事上也太不检点了！”

次郎像遭迎头一棒似地耷拉下脑袋。

宗雄：“这种事情在社会上也许多得很，但是如果……我这是打个比方……如果我们也干了这种事情，您又当作何感想呢？”

次郎：“……”

宗雄：“假设我们搞了不能为人所知的恋爱，而且还生了孩子，你们大概就会勃然变色地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堕落了。’是吧？（看着由美子）实在是没有道理！”

由美子：“是呀！（对次郎）是不是大人干了这事就不算堕落呢？”

次郎：“不……爸爸是不好……”

由美子：“既然不好，爸爸就至少应为小茉莉做点使她幸福的事情。是吧？”

次郎：“嗯……（看着玉子）你能重新考虑一下吗？”

玉子低头不动不语。

次郎（对友子）：“不能想想办法吗？”

友子也低头不语。

在一片沉默中，次郎怔怔地凝视着茉莉子。他脸上充满了痛苦的表情，并终于耐不住站了起来。

由美子：“您回家去吗？”

次郎（回过头来）：“……”

由美子：“不行，现在还不能回去！”

次郎默不做声地往外走。

由美子：“爸爸（刚一站起，茉莉子就在她怀中哭了起来，她又连忙哄着茉莉子）啊，怎么啦……”

111.胜关桥

次郎像是被谁追赶着似的，在回家的路上踉跄而行。

112.木岛家的二楼·宗雄的房间

友子将檐下晾衣竿上的尿布收了下来，回到由美子的身边。

由美子：“让我来吧。”

友子：“谢谢。”

由美子用笨拙的动作替孩子换尿布。

玉子（看着这情景）：“还是让我来吧。”（从由美子手中接过尿布给孩子兜上）

由美子、友子和宗雄三人盯着玉子看，似乎都感意外。

玉子（眼朝着孩子）：“友子小姐！”

友子：“……？”

玉子：“您的话固然说得有理，但接受一点养育费总还无妨吧？”

友子：“啊……”

玉子（始终保持冷静的态度）：“我想，您去上班的时候，孩子还是放在托儿所为好。”

友子：“可是我……”

玉子：“您若觉得难以接受桑原的钱，就让我给您好了。（抱起孩子）喂，这样干脆点，是吧？”

孩子天真地笑了。

玉子（将孩子递给友子）：“请……明天我带钱来。”

友子：“不，让您为这种事……”

玉子：“还是孩子要紧呀。（站起身）那我就告辞了。”（下楼去）

友子三人忙追了上去。

113.行驶中的汽车内

玉子和由美子坐在车内。

由美子：“我不想回镰仓去……”

玉子：“……？”

由美子：“我想和妈妈一起住在姨妈家，行吗？”

玉子：“这不行。”

由美子：“可是妈妈不在，家里总像空荡荡的，可寂寞呢。”

玉子：“你爸爸今天好像受打击不小……”

由美子：“……？”

玉子：“你必须回去！（掉转视线）啊，在这儿停下！”

114.银座的林荫道

玉子和由美子从车上下来。

玉子：“回镰仓去吧。”

由美子：“可是……”

玉子（坚决地）：“别说了，你回去吧，”（说完走进一家酒吧）

115.酒吧

玉子进来。酒吧老板娘村上奈子（39岁）向她招呼。

奈子：“今天怎么来迟啦？”

玉子沉思不答。

116.前场的当天夜里，桑原家

次郎无精打采地躺着。

由美子走到门口的走廊上，看着次郎这副样子。

女佣阿重走到由美子背后。

阿重：“……怎么搞的，老爷说是不舒服……”

由美子：“叫医生了吗？”

阿重：“是的，大概就要到了吧……”

女佣贵美端着放有冰水杯子的茶盘，从厨房过来。

由美子接过茶盘，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了下来。

次郎：“噢。”（露出负疚的微笑）

由美子将冰从大玻璃杯倒进小杯子里，递给次郎。

次郎：“谢谢。”（起身喝水）

由美子：“怎么啦，听说您不舒服？”

次郎：“不……（又睡到枕头上）你总算回来了。”

由美子：“……”

次郎：“我以为你大概不会回来了。”

由美子低头不语。

次郎：“总算好，你回来了……”（闭上眼深深叹口气）

由美子含泪凝视着父亲。

117.水边

阵阵海涛“沙沙”地打来。

118.托儿所的保育室

许多孩子由保育员带着玩耍。由美子进来。

保育员：“您好！”

由美子（点点头，朝室内四处张望，看见茉莉子，便将她抱了起来）：“你好！”

茉莉子可爱地笑了。

由美子（对保育员）：“我再带去散散步。”

保育员：“请。（摸摸茉莉子的小脸）和姐姐一起可好呢！”

由美子（笑呵呼地）：“那我去去就来！”（出去）

119.筑地的柏油路

由美子抱着茉莉子，沿着一座寺庙的围墙走来。

宗雄横穿过电车路，迎面奔来。

由美子：“呀，怎么啦？”

宗雄：“没找到活儿干。”

由美子：“是吗？”

宗雄：“让我等了3个钟头，到头来却说今天没活儿。”

几由美于：“正好……一块儿散步好吗？”

宗雄：“嗯……”

两人并肩走了起来。

宗雄：“你每天也够难为的了。”

由美子：“可明天开学了吧，那就不能每天都来了。”

宗雄：“……”

由美子：“你要是每天都找不到工作就好了……”

宗雄：“嗯……？”

由美子：“那不就每天都能照顾小茉莉了吗？”

宗雄：“那我可就要饿肚子喽。”

由美子：“会吗？像你这么壮实的人……”

宗雄：“可我也还是人呀。”

由美子：“你若不是人就好了……”

宗雄：“你真会胡说八道。”

两人相视而笑。

由美子突然停步，视线落在电线杆上挂着的牌子上，牌上写着“儿童健康竞赛”。宗雄也看着牌子。

宗雄：“去看看吗？”

由美子：“好……”

两人又看起牌子来。

120.牌子：“儿童健康竞赛”

121.百货公司展销大厅

这里挤满了抱着孩子的母亲。

跟托儿所不同，这里的孩子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副幸福的样子。

由美子和宗雄来到登记处。

办事员（递过一张报名表）：“请填一下这个。”

宗雄在桌旁填写，’他在“父母姓名”一栏中写上了“桑原次郎”和“相泽友子”

由美子：“这样不行……父亲和母亲怎能不一个姓呢！”（注11）

宗雄：“这有什么办法，事实如此嘛。”

由美子：“可这么一来，小茉莉的身世不就暴露了吗……真可怜！”

宗雄：“嗯……”（陷入沉思）

由美子：“还是算了吧。”（要往外走）

宗雄：“由美子！”

由美子（回过头来）：“……？”

宗雄又重新领了一张表，这次写上了“相泽宗雄”、“相泽由美子”。

由美子：“啊……”

宗雄：“今天我们暂时当一下她的父母吧。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由美子（呵呵笑了，又注意到自己的服装）：“可是这个样子……不像个妈妈呀。”

宗雄：“是吗？”

由美子：“马上会被知道是假的。”

宗雄：“有了……走！”（拉着由美子手出去）

122.妇女服装部

一件朴素的罩衫穿在模型人身上。店员将罩衫脱了下来。

由美子指着一条蓝裙子：“还要这个。”

店员：“是。”

宗雄抱着茉莉子，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

123.杂货部

由美子（选了一个假髻）：“我要这个！”

女店员：“是。”

由美子：“还要发针。”

女店员：“请稍候。”（去取发针）

124.展销部的竞赛体格检查处

一个孩子一面被量着胸围，一面笑着，另一个孩子一面接受检查，一面笑着。

茉莉子也由换了一身朴素打扮的由美子带着，被放上了磅秤。

宗雄在旁边看着。

由美子抱着茉莉子，在一排医师中的一位面前坐下。

医师（一面替茉莉子检查，一面问）：“是第几个孩子？”

由美子：“啊……是……第一个……”

医师：“奶水足吗？”

由美子（不知所措地）：“是的……”

医师：“生的时候情况怎样？”

由美子：“啊……”

医师：“轻快吗？”

由美子：“不，挺重的……”

医师：“是难产？”

由美子：“啊……？”

医师：“你不是说挺重的吗？”（注12）

由美子：“不，这……我还以为问的是体重呢……”

医师：“噢……生下时有几公斤重？”

由美子：“啊……（困窘地）嗯……1公斤左右吧。”

医师：“1公斤？不会这么轻吧？”

由美子：“啊（慌慌张张地）是，是……”

这时，旁边陪孩子检查的一位中年母亲正好也被问到这个问题。

中年母亲：“2公斤70克。”

由美子（顿时得救似地）：“3公斤20克。”

医师：“嘿，那是够重的。”

茉莉子突然哭了起来。

医师：“怀孕的时候，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情况吧？”

由美子：“啊……没，没什么……”

医师：“挺结实的孩手啊！（结束检查）好，行了。”

由美子得救似地站起身，慌慌张张地向医师道声谢，便走到宗雄身旁。

宗雄：“怎么样？”

由美子：“受夸奖了！说是'挺结实的孩子啊。’”

宗雄（脸上浮现微笑）：“是吗……（抱过哭闹着的茉莉子）喂，别哭了！”

由美子：“是尿尿了吧？”

旁边一位护士答腔道：“大概是饿了。”

由美子：“是吗？”

护士：“从哭声可以听出来。”

由美子：“噢……？”

护士：“……？”

由美子：“啊，是呀！”（赶快拉宗雄走了）

125.百货公司的食堂

桌上的盘子里放着乳粥和奶瓶。

由美子（在给茉莉子喂乳粥）：“好吃吗？”

茉莉子可爱地笑了。

由美子：“对不起，让你饿肚子了。（又喂了一口）初当母亲可不行呀。呵呵呵。”

这时，宗雄过来。

宗雄：“还不快来！”

由美子：“啥事儿？”

宗雄：“马上要公布入选名单了。”

由美子：“是吗？（不慌不忙地）你去听听吧。”

宗雄：“可是，你……”

由美子：“忙什么，一等奖肯定是小茉莉的。”（又若无其事地喂起乳粥来）

宗雄抱起茉莉子就往外走。

126.展销部

宗雄过来。

抱着孩子的母亲们焦急地等着公布入选名单。

由美子（拿着奶瓶过来）：“不行，这还没喝呢！”（把茉莉子抱过来喂牛奶）

开始传来广播声：“让大家久等了。让大家久等了。马上公布评选给果！”

由美子（对茉莉子）“喂，听着，肯定要念你的名字了。”

广播声：“一等奖，佐藤光雄！”

宗雄失望地看看由美子。

由美子（将眼睛朝向茉莉子）：“下一个肯定是小茉莉子。”

广播声：“二等奖，中村三吉！”

由美子和宗雄大失所望地面面相觑。

由美子：“这名字真怪，叫什么'三吉’。”

广播声：“三等奖，相泽茉莉子！”

由美子和宗雄相视而笑。

宗雄：“真棒！茉莉子！”（将茉莉子抱了过来）

由美子：“真好！小茉莉！”

127.百货公司的会议厅

一阵热烈的掌声——一位母亲抱着获二等奖的孩子从台上下来。

办事员在台上叫道：“相泽茉莉子！”

宗雄的声音：“有！”

宗雄坐在最前排，他旁边座位上的由美子抱着茉莉子站了起来。

办事员：“请！”

报刊的摄影记者们都将镜头朝向往台上走的由美子，闪光灯不停地闪动。由美子向评选委员长致礼，委员长答礼并读奖状。

由美子一动不动地听着。宗雄微笑着。

委员长（将奖状递给由美子）：“祝贺你。”

一阵掌声。办事员从台侧推出一部婴儿车。

委员长：“这是奖品。请。”

由美子为难地看看宗雄。

宗雄（大踏步登上台）：“谢谢！”

委员长：“你是孩子父亲？”

宗雄（垂下眼睑）：“是的……”

委员长：“孩子带得真好。今后也请多多在心，好好爱护这孩子。”

宗雄：“是！”（扛起了婴儿车）

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128.钢铁公司的经理室

电话铃响，女秘书出来接。

女秘书：“啊……是的……请稍候，（对次郎）小姐来的……”（按了一下开关，将电话接到次郎桌上）

次郎（拿起桌上的电话）：“喂……啊……嗯？……是吗？（微笑）……嗯……”

129.M百货公司的电话

由美子在打电话，宗雄抱着荣莉子在她旁边。

由美子：“虽说是三等奖，可在女孩子里就算是一等了。了不起吧……唉……我们马上就回去，在宗雄那儿庆贺一番，所以请爸爸也来……一定！”

130.钢铁公司的经理室

次郎：“啊……啊……嗯……”（放下电话，信步走到窗边，抑止不住涌上眉头的微笑）

131.某公司的一室

电话铃响，友子来接。

友子：“喂……啊，是我……唉……唉……唉？……三等？……是吗？（浮现微笑）唉……唉……马上就下班……唉，马上就回来……唉……多谢！”（挂上电话。眉头挂着微笑，眼里却噙着泪）

132.某酒吧

电话铃响，正在柜台里记帐的玉子来接。

玉子：“喂……是……啊，是由美子？……唉……唉……健康竞赛？……是吗？真好……唉……不过，我能不能来，还……店里马上正要忙呢，所以……埃，只要能来……唉……再见！”（挂上电话，一动不动地凝思着什么）

133.胜关桥

茉莉子坐在作为奖品的婴儿车里，被由美子和宗雄推着过来。

由美子：“妈妈会来吗？”

宗雄：“这……”

由美子：“爸爸会来吧？”

宗雄：“难说。”

由美子：“你认为他不会来？”

宗雄：“不知道。”

由美子：“要是能来就好了……”

宗雄：“我也这么想，可是大人的心理太复杂了。我们说到那种程度，结果还是一点没用。不来就罢，反正有我们守着茉莉子呢……”

由美子：“是呀。你不能学我父亲样。”

宗雄：“……？”

由美子：“我也不学我母亲样。也不做你姐姐做的那种事。”

两人推着婴儿车过桥。前方的天空晚霞正红。

（全剧终）

注释：

注1：短期大学：两年或三年制的大学。

注2：塞尚（1839一1906）法国后期印象派画家的代表人之一。

注3：鸽钟：一种挂钟。报时时，钟里就有一只木制鸽子出现，并发出与钟点相应数目的叫声。

注4：二号：日本人对外室的鄙称。

注5：日本的百货大楼楼顶平台通常设有儿童游艺场，故有猴笼。

注6：丸之内：东京地名，在皇宫东边，是商业和金融业的中心。

注7：银座：东京的繁华区。

注8：东京地名。

注9：东京地名。

注10：进门处不铺地板的房间。

注11：日本女子出嫁后，一般都改姓丈夫的姓。

注12：日语中的“轻”字也有“轻松”之意，“重”字有时也作“不顺利”讲，所以。由美子误会了医生的话。

王成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