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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电影剧本—绞杀

絞殺 (1979)

编剧:新藤兼人

1.卧室
深夜。
良子俯卧在铺上,她扭过脸来睁开眼睛。
她身旁的铺是丈夫保三,背向着她躺在铺上。这时他敏捷地起来。
保三拉开隔扇。起坐间灯火通明。
保三身着睡衣敞着下摆蹑手蹑脚毫无响声的黑影,模模糊糊地浮现在拉窗上,良子面色苍白,注视着黑影。
保三的影子刷地一下从明亮处消失。
良子慢慢仰起脸来,胳臂肘支着上半身,似乎是屏住声息地望着灯火通明的起坐间。
只听见自来水冲击洗脸盆的声音,夜深人静,那响声显得更加激越。
良子睁大眼睛象个呆子一般,对于这清脆的响声没有显出任何反应。
保三把头伸进洗脸盆,自来水冲着他的后脑勺,溅起水花。
保三来到灯火通明的起坐间,他的头发在滴水,睡衣的领子也弄湿了。
保三站在纸隔扇处俯视着卧室的妻子,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话。
保三:“把他收拾了吧!”
良子用麻木不仁的表情看着丈夫。
保三攥紧的拳头在颤抖。
保三:“结束了吧!”
良子浑身痉挛,抱住枕头,把脸紧贴在枕头上。
保三转身走出去,他蹒跚地朝楼梯走去。
保三一蹬一瞪地,慢慢地走上楼梯。
良子扭过脸来望着他,那是十分恐怖的神色。
她猛地站起来,踩了睡衣的下摆,跌了一跤。
她爬起来朝楼梯跑去。
保三的黑影已出现在楼上。
良子立刻停步。
保三伸手去拉眼前的隔扇。隔扇毫无响动地一下拉开。
阿勉手脚伸出被窝之外,沉沉入睡,微张的嘴角带着几分稚气。
保三上前一步,呆呆地俯视着阿勉的面孔,他两手解开自己睡衣的腰带。
良子情不自禁地举步要跨上楼梯,却踩偏了,她张嘴要说什么,然而不能成声。
保三蹲下身,悄悄地把腰带从阿勉的脖子下穿过去,然后两端交叉,两手握紧。
阿勉熟睡的面孔。
良子象丧魂失魄一般地晃晃悠悠,身子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小便失禁。
保三跨在儿子身上,两手用足力气。
他咬紧牙,瞪圆眼睛,完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相貌。
良子瞪着眼睛,几乎是睚眦欲裂。
2.良子的回忆
一个婴儿诞生了。
良子在澡塘里给三岁的阿勉洗澡。
良子和七岁的阿勉在海滨跑着。保三看着她们母子。
夏夜,良子和阿勉盖着一床被子。良字敞着胸,阿勉吸吮和摆弄母亲的奶头。
阿勉从浴盆出来,良子要给他穿上衣服,阿勉硬是不穿。良子抓住他,强行给他穿,他越发不肯穿。儿子跑,母亲追,母亲抓住儿子紧抱在怀里,猛烈地吻他,儿子吻妈妈。良子异常兴奋。
中学生的阿勉用自行车驮着妈妈,车把摇摇晃晃。每一摇晃,妈妈就紧紧搂住儿子,阿勉就越发故意把车弄得摇摇晃晃。
高中二年级的阿勉,同良子去远足,他背着妈妈登上陡坡。
妈妈紧紧搂着儿子的脖子。
3.家门口(现实)
白天。良子走出来,她带着深色太阳镜,她有些心虚,怕被附近的人看见。
她匆匆忙忙锁上门面去。
斜对门的主妇突然站在她面前挡住去路,心直口快地叙说她对良子深表同情的话。
主妇:“太太,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请您千万别客气,只管说话。实在是……您一定万分难过啦,我也是作母亲的啦,所以对于您的痛苦真是有切肤之感哪。”
良子:“谢谢,我……我还有急事……”
4.东京地方法院门外
良子低着头快步走来。
门外,男女五人好象已等侯多对,两个女人三个男人。这是街道委员会的人,他们立刻对她谈鼓舞她的话。
男甲:“太太,您可不能泄劲啊!”
女甲:“我们已经发起要求减刑的签名运动,我们分头在三个地方搞呢。我想今天一定能征集一千人以上。”
女乙:“我任何时候都愿意给您当个证人。”
男乙:“我想,法官也是有儿有女的,他一定会很好地理解您的心情。”
男丙:“我们街道委员会的人给您做后盾哪,太太!”
良子对每个人都点头致谢。
5.法庭
保三在申诉。
保三:“我两腿跨过他胸前,两手用力拉紧腰带。阿勉虽然表现出苦闷的样子,但马上就断气了。”
保三继续申诉下去。
那位中年审判长有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被告,有时仰头望着天棚,认真地听申诉。
坐在旁听席上的良子,生怕被人看见似地低着头。
保三:“我们夫妻俩想绞死阿勉以后自杀,所以坐待天明。大概是过了五点半,我们离开家到了东京车站,坐电车到小田原去。“
6.海滨的浅滩
站在海滨,面向蓝色的、美丽的大海的夫妇两人的憧憧黑影。
保三的画外音:“我们为什么去小田原呢?说起来小田原虽然是我的故乡,但是,现在连一个亲属都没有了。主要是因为我们曾带着阿勉去过两三次,——到那里去洗海水浴。”
7.法庭
保三:“在这里我们商量怎么自杀。可是我妻子说,在这里就想起了孩子,所以不能在这儿死。她说,一狠心往铁路上一跑就行了……”
8.车声隆隆越来越近的新干线上开来的列车
风驰电掣的速度,劈波斩浪的气势。
保三面现恐怖神色,木然不动。
良子紧紧拽着他的胳臂。
9.法庭
保三:“尽管我们杀死了阿勉,可是我们却害怕死,没有死得了,所以就返回来自首了。”
审判长:“你是三年前搬到现在住处来的吗?”
保三。“是的。我想把阿勉送进真诚高中上学,就从小金井迁到现在的住处来了。真诚是有名的高考合格率最高的学校,孩子从上中学的时候就定下目标进这所学校。阿勉运气不错,考上了这学校。因此,我们打算把这里作为定居地,所以就在千住町的车站前开设了快餐馆“大蓟”。在小金井经营的同名的快餐馆照旧营业。”
10.家里
门刷地一下打开,良子象被谁追赶似地跑进来,立刻把门关上。
她匆匆进了屋子,然后呆呆站在那里。
太阳镜没有摘掉,手里的提包没有放下,失神地站着不动。
她回头一看吃了一惊。
门开处,街道委员会的那五位和斜对门的那位主妇边走边说地进了屋子。
刹那间彼此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街道委员会的男甲急不可特地打破沉默开了口,随之而来的是大家滔滔不绝的善言慰勉。
男甲:“我的朋友中有水平很高的辩护律师,我请他查了一下杀死亲生儿子的该判什么刑,结果是多种多样。杀子的事件之多简直令人吃惊。最重的有判十二年徒刑的,也有一桩是无罪的……”
男乙:“(打断他的话)我是亲眼看到、亲自听到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所以我想把它写成文章,附在要求减刑的签名运动书的后面寄出去。”
女甲:“是非杀死他不可而杀的。有哪个家长舍得把自己精心抚养大了的孩子杀死的呢?”
男丙:“我打算提出要求,自愿作特别辩护人。”
女乙:“简直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到底想些什么。个子倒是长得很高,可精神上还跟小孩子一样,他们最缺少的是作为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斜对门的主妇:“这都是政治和数育的责任。”
他们忽然把话打住,沉默不语。
良子仿佛要把大家看个仔细似地看着大家。
11.真诚高中门前(过去)
良子背对摄影机朝学校里边望着。她转过身来,看得出,她是抑制着自己内心的不平静和深沉的期望。
她好象拚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激动,慢慢地走进去。
12.校园里的饮茶室
良子进来,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照座的女孩子从画面外递过一杯水,然后问:“您用点儿什么?”
良子出神地望着窗外毫无反应。
女孩子:“客人,您用什么?”
良子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发觉自己方才的精神状态,显得有些慌张。
良子:“哦,那……那就来一杯咖啡,啊……牛奶,来杯牛奶吧,要热牛奶!”
阿勉进来。
良子愣了一下不由得站起身来。她说不出话来。
阿勉:“您本来该跟我一起来。”
良子:“我的心七上八下地直跳,非常……”
阿勉:“考取啦!”
良子:“是吗?!(声音有些嘶哑)考取啦?!”
阿勉:“我真想把写着狩场勉名字的布告拿来给妈妈看看呢。”
良子:“大喜!”
她那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直哆嗦。
13.校门前(现实)
良子背对摄影机站在校门前。
学校里鸦雀无声。
她慢慢转过身来。我们看到,她仍然戴着太阳镜。
她举手招呼出租汽车。
汽车开来。
14.奔驰中的出租汽车里
司机扭头朝坐在后座上的良子望了一眼,意思是问:“开到哪里?”
良子直着两眼望着前方,表情麻木。
司机:“客人,上哪儿去?”
良子:“(清醒过来)去东京地方法院!”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良子。
看她那副太阳镜,觉得令人可怖。
司机颇觉可疑,再次窥视后视镜。
良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是故意笑给司机看的。
司机歪了歪头疑惑不解。
15.东京地方法院前
出租汽车停下。
车门打开。
良子仍然坐着不动。
司机:“客人,到啦!”
良子又象刚刚清醒过来似地透过车窗看了看。
良子:“(喃喃自语)对对,今天休庭啊!”
司机:“呃?”
良子:“请开到未决监!”
司机:“未决监?”
良子:“对,就是东京拘留所。在葛饰区的小菅。”
出租汽车开走。
16.奔驰中的汽车里
司机又看看后视镜。
良子嘴角哆哆嗦嗦,十分悲痛。
司机不再看下去,可是他又情不自禁地看看。
只见良子掏出手帕擦眼泪。
17.东京拘留所门前
出租汽车开到。
司机:“客人,到啦。”
良子从后座上朝拘留所望着。
司机:“两千八百元。”
良子:“(自言自语)对对,原来今天不是会面的日子啊!”
司机:“呃?”
良子:“对不起,顺原路回去吧!”
18.奔驰中的汽车里
司机因为老是看后视镜,车开得很不好,常常疏忽。
良子念念叨叨。
司机侧耳倾听。
原来她在唱摇篮歌。
歌声嘎然而止。
良子:“阿勉!”
司杌一愣,方向盘没掌握好,险些撞车。
司机:“您说顺原路回去,是方才我们来的那个路吗?”
良子:“对!”
司机:“我还没吃午饭呢,您能不能在这里另叫车呀?”
良子:“当初你不是答应了吗?现在这么说,我可为难啦!”
司机:“您固然为难,可我也为难呀。”
良子:“那就照直走吧。”
司机:“车费就高啦,行吗?”
良子:“往左拐!”
19.真诚高中前
汽车停下。
司机:“好,回来啦!”
良子茫然若失地坐着不动。
司机:“客人,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良子:“能不能再往前走一点儿?”
司机:“我肚子饿啦,请您多多原谅!”
良子:“求求你嘛,我付钱。”
司机:“说是往前开一点儿,到哪儿呢?”
良子:“小田原。”
司机欣然不语地看了看她。
良子报以微笑。
司机感到脊背发冷。
司机:“懂啦,走吧!”
汽车开走。
20.附近的派出所前
司机把车开到这里停下。跳下车来,跑进派出所。
良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嘴里哼哼《凤仙花》,一阵悲伤袭来,突然噤声。
她往车窗外一瞧,不由得—愣。
司机和警察从外边往里瞧着她。
良子颇感奇怪,以为出了什么事,从车上下来。
警察:“(怯生生地)司机饿得发晕,是不是别让他……”
良子:“(精神状态很正常地)多少钱?”
司机好象获得解放似地大为高兴,看了看里程表,吃惊地叫起来。
司机:“五千七百八十元!”
2l.良子家门前,傍晚
良子好象逃避世人的眼光似地,象个影子一般悄然归来。
22.家里
良子进来,过分小心地锁上门。
23.起坐间
她匆匆忙忙地进来,开灯。
电灯的白光刺眼。
她把卧室的灯打开,把厨房的灯也打开。
好象什么追赶着她似地,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良子:“得做饭啦……做饭……做饭……”
她拧开水龙头。
自来水猛冲洗碗池,水花四溅。
24.阿勉的房间(过去)
她刷地一下拉开隔扇,探头往里瞧着。
良子:“阿勉!”
阿勉面对书桌坐着。伸到裤子里的那只手慌慌张张地抽出来。
阿勉:“早就跟你说过,先打个招呼再开啊!”
良子:“是,是,对不起。(说着走近儿子背后)啊,得洗头啦,都有汗臭味儿了。”
25.起坐间
一家三人正在吃饭。
吃的是鸡素烧。
保三面前摆着威士忌酒瓶,一家之主的派头十足,盘膝而坐。
保三:“你还在上私垫(注1)么?”
阿勉:“不去啦。”
保三:“不去啦?为什么不去啦?”
阿勉:“白搭!”
保三:“白搭?”
良子:“阿勉说过,不去也行。我们阿勉和左邻右舍的孩子不一样嘛。”
保三:“嗬,有这种自信当然很好啦。”
良子:“没错儿吧,阿勉!”
保三:“我们那时侯没什么私垫,全靠自己用功,靠实力进了大学,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象个样子。”
他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菜,一点儿一点儿地抿酒,吃相是粗率放肆,喝相则吝啬卑俗。
阿勉一声不吭地吃着。
保三:“(三杯下肚,信口开河)今天早晨的晨报报道,有个中学三年级的学生,因为成绩不好让他爹申斥了一顿,上吊自杀了。老子儿子都是浑蛋,都没个章法。这都是当儿子的没把老子放在眼里,骄气突然发作才这么干的。”
良子:“你嘴角上耷拉着一根粉条儿哪。”
保三毫不介意地拿下嘴角的粉丝。
保三:“你听着,阿勉,在人生的道路上,刚一出发就摔筋斗,那就算完哪。你得进东大(注2)呀!要遵循天演淘汰适者生存这条法则准确地走下去!”
良子给阿勉的碟子里送肉。
阿勉一声不吭地吃,好象心平气和地听。
保三:“只要进了东大就行,以后就有出息了。要带上东大的校徽呀。你知道么,就是为了这个,爸爸才把家搬到这儿来的,这完全是为了你!喝一杯怎么样?”
良子:“您还是算了吧。怎么能让阿勉喝酒呢!”
保三:“我们是学历决定一切的社会。为了在日本能活下去,首先要有个好学历。其余的都无所谓。只要是第一流大学毕业,就有办法。”
良子:“没问题吧。阿勉从中学起一直就战胜了一个个的竞争对象。”
保三:“你爷呀,那可是个有本事的人!”
良子:“你说过多少次了,早就知道的事嘛!”
保三:“还没有跟阿勉说呢。讲画画,他还到不了第一流,可也在二流之上吧。他能画模仿横山大观(注3)那种庄重的日本画。虽然故弄玄虚,唬外行人,可毕竟还有两下子呢。他的作品曾拿到日本美展去过,被选上三次。他很会赚钱。他是因为有二流之上的水平才发了财的。没成一流倒好,他可以画以假乱真的画嘛。”
良子:“您就是靠这个才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吧?”
保三:“哈哈哈,那是当然的啦,托老子的福啊。我十六岁立志,离开北海道老家。拜三流画家松林春风为师,给他当入门弟子。因为器量小,所以只有认认真真地干。可受了不少的苦啊。寒冬腊月,光着脚丫子用抹布擦走廊上的地板。春风先生是画什么的呢?你看见过旅馆的壁龛上挂的那种画么?松树加仙鹤,牡丹加狮子,竹子加雀,如此等等。我的老爹也是搞这个的,所以我受过锻炼。不过我这人和艺术无缘,仅仅是个匠人之材而已。(对良子)该到老头子的十三周年忌辰了吧?”
良子:“明年。”
保三:“豁出钱来给他买了个好佛龛,老头子准高兴。”
说着,回头瞧了瞧背后。
果然不错,和屋子的其他陈设比起来颇有些不谐调,的确是个顶好的佛龛。
保三:“我说的都是男子汉立志的佳话。老头子毕业的那小学校里就挂着他画的一张大画。阿勉,可要努力呀。你上小学的时侯,考试从来没有列在前三名。得当个引人注目的人,你是能有所作为的。父与子是绝对的遗传关系,你是我的儿子,你能做什么我是知道的。人是必须有个家的。人是每个人都各有各的想法。出生的时候是一个人而来,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而去。每个人都是彼此不同的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啦。把这各不相同的人聚集在一起成一个整体,就是靠这个家,靠这个窝。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做窝,可是人却不满足于光是做个窝,还需要装饰、点缀。需要佛龛。你看,要是这么一想,你不就感到这佛龛值得尊敬了么?”
保三点上佛前灯,拜祷。
阿勉看着这一切。
良子收拾饭桌上的碗盏。
26.高中附近(早晨)
从车站到校门,大道上全是穿黑制服(注4)的接连不断的人流。没有人说话,前边的快步走,后边的紧紧跟。有的人边走边啃面包。人流中有阿勉,也有森川初子。
27.教室
一拳打在玻璃窗上,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余音袅袅。
班里的学生一张张吃惊的面孔,有的惊得发呆,都朝一个方向望着。
阿勉的面孔。
初子的面孔。
学生甲一连打碎两块玻璃,拳头流血,他捧着拳头吮血。
学生甲:“我想一下子把这教室的玻璃全打碎。好久以来,多承关照,谢谢大家,学习生活过得满愉快呀!从今天起,我就和学习无缘了。因为我父亲死了,家里只有我母亲和妹妹,我得上汽车修理厂干话,没亦法,当逃兵啦。哈哈,也好,轻松啦。再见吧!”
教师进来,看到这一切。
学生甲向教师和学生们举举手走出去。
教师:“别人是别人,你自己是你自己,不要作孤独的人。茫然不知所向的人,胡闹而自暴自弃的人,最后都成了孤独的人。自己所喜爱的要好好地学习,这里是升学的高中,要把它看作预科大学,要顽强地努力呀!”
28.快餐馆“大蓟”
这是个车站前胡同里的小铺子。
保三进来。
十九岁的工读生厨师山内和工读生看座的道江正在打扫。
两人:“早晨好!”
保三:“早晨好!(对道江)怎么样?习惯了吗?”
山内:“呃!”
保三:“闲了二年嘛!”
山内:“呃!”
保三:“还是报考东大?”
山内:“不,这回哪里都行。”
保三:“今年再考不上可不行啊!”
山内:“对!”
道江有些泄气地停下手听着。
保三:“老家是秋田?”
山内:“不,山形。”
保三:“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山内:“农业。”
保三:“当农民现在可不妙呀,人们不吃大米了嘛!”
山内:“是的。”
保三:“要设法考上,得让老爹老娘放下心来呀!”
山内:“对!”
保三:“要奋发图强啊!”
山内:“是!”
保三:“就说梦幻岛上的垃圾堆吧,无论撒了多少杀虫剂,可是还是死不了的苍蝇。我们就得象现代的苍蝇。不跟现代苍蝇一样,如今这世道就没法话下去。”
29.校门外
初子走出校门。
阿勉在对面路旁电线杆后面藏着。
初子没有发觉阿勉。
30.水沟两旁的大路
初子在对面的大路上走着。
阿勉在这边的大路上走着。
初子发觉阿勉,但是故意装作没看见他。
阿勉在桥头等侯,初子过桥来。
阿勉紧张,不敢抬眼看她。
初子走过去。
阿勉:“我说……”
声音好象有些沙哑。
初子站住。
阿勉:“(鼓起勇气)等一会儿咱们去散步……”
初子不答话,看了他一眼。
阿勉:“我在土堤上等你。”
初子注视了他一下,转身走去。
31.狩场家的厨房
良子在做饭。
阿勉从走廊一晃而过。
良子:“阿勉,你上哪儿?”
阿勉的画外音:“散一下步!”
良子:“啊,你手指怎么的啦?”
阿勉:“被什么扎了一下。”
阿勉的手指上出了血。
良子把血给他舔光。
良子:“早点儿回来。今天吃火锅。”
32.荒河的土堤(傍晚)
阿勉走来,他显得很焦躁和忐忑不安。
他捡个石子砸水。
远处的大堤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初子。
阿勉认清她是初子。
初子朝阿勉这边望了一阵,然后缓步走下大堤。
两人走到一起。他们踏着枯叶一声不吭地走着。
周圈连个人影也没有。
河面上,一片银色。
远处传来电车通过铁桥的轰隆声。
阿勉:“你家就两口人?”
初子:“对,和我叔叔……”
阿勉:“不是父亲?”
初子:“虽然是父亲,可又不是父亲。我叫他叔叔。”
阿勉:“是因为不好叫么?”
初子:“我十岁的时侯,我妈带我改嫁的。”
阿勉:“你母亲死了吧?”
初子:“三年前就……”
阿勉:“那么,你管做饭啦。”
初子:“请一位天天来上工的大娘给做。”
枯苇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阿勉握住初子的手。
初子一任他握着手。
阿勉突然粗暴地抱住初子接吻。
他象咬住对方的嘴似地狂吻。
初子起初一任他摆布。
阿勉搂着初子倒下去。
出乎他的意外,这时初子拚命地反抗。
阿勉以为既然事已至此,只好用暴力征服,所以想拚命地把对方制服住。
初子咬了他的腕子。
阿勉一松手,初子趁此机会站起来。
阿勉也站起来。两个仇人似地怒目相视。
初子简直要哭出来,急忙跑开。
阿勉表情冷酷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向河边,洗裤子上的泥。
33.“大蓟”
门口挂着“休息”的牌子。
34.店里
只有柜台上有一盏灯。
在昏暗的店里,保三和山内隔着桌子面对面地坐着。
道江坐在离他们远远的角落,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俩。
保三:“那么,你承认啦?”
山内:“(明确然而平静地)是!”
保三:“你从钱柜里拿钱,我从五天以前就发觉了。干了几次?”
山内:“算今天一共三次。”
山内的态度是平静的。这并不是因为不得不改变态度只好厚着脸皮,而是纯粹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表情,使人觉得他有些虚无,所以象谈别人的事似地侃侃而谈。
保三:“一共多少钱?”
山内:“四千六百元。”
保三:“不会错么?”
山内:“不会错。”
保三:“你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山内:“觉得对不住您。”
保三:“明天你就别来啦。”
山内:“知道了。这件事能不能在这儿这样了结?”
保三:“你是想求我不要告诉你的补习学校和警察局?”
阿勉从黑乎乎的后门进来。
山内:“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您这么办。”
保三:“这就是你的道德观么?当然,不张扬出去别人是不知道的。”
山内:“我不愿意让我老家的母亲知道这件事。”
保三:“你到我这儿来之前,这样的事你干过多少次?”
山内:“我不回答这个问题不可以么?”
保三:“我算看清了你们年轻人的真面目啦!”
道江:“(不由得激动,几乎象喊叫似地)山内把钱寄给他老家的老妈妈啦!”
山内的表情丝毫不变,一动不动,低头不语。
保三:“那好,你得重新道歉!”
山内:“对不起您,请原谅!”
保三:“要跪下道歉!”
山内毙下。
他深深地低头道歉。
道江:“我明天也不来啦!”
保三:“请便!”
两人走出去。
保三站起来想上后门那里去,看到阿勉吃了一惊。
保三:“阿勉?你来干什么?”
阿勉:“到这附近来,顺路看看。”
保三:“是么?我们一起走吧,铺子现在也该关啦。钱柜的钱让他给胡弄去不少,简直愚弄人,偷了钱给家里寄!”
35.起生间
良子把饭桌上的东西往厨房里撤。
保三盘腿坐在桌子后面,他似乎兴犹未尽,仍在喝威士忌。
保三:“简直让人烦透了。他根本就不管什么良心不良心的。把钱偷到到手还要求别给他张扬出去,这是什么鬼点子?这简直是危险思想。”
良子:“(觉得此时此刻该说了)我跟您说,阿勉说要个立体声电唱机。”
保三:“立体声电唱机这类玩意儿妨碍他用功啊!”
36.阿勉的房间
阿勉正在温习功课。
书本虽然打开,可是初子的形象总使他看不进书。
粉颈,火一般热情的眼睛,对自己拚命的抵抗。
隔扇拉开,良子探头进来。
良子:“阿勉,你下来一趟。方才我跟你爸爸提了买电唱机的事,他兴致满好。我给你敲边鼓,你求求去。”
37.起坐间
保三仍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戚士忌,象个猫但地吃着维也纳香肠。派头十足地望着进来的良子和阿勉。
保三:“你妈说你要个立体声?”
阿勉:“呃。”
规规矩矩跪坐在一旁。
保三:“想听音乐的话,到咱铺子去,要听什么有什么。”
良子端来酒肴,那是切好的奶酪。
良子:“镇子里吵得那么凶,没法安安静静地欣赏音乐嘛。”
保三:“要是有听立体声的闲工夫,多看一页书岂不更好?”
良子:“老是用功用功地,没白天没晚上光是用功,不光闷倦,首先是把身体搞垮。听听音乐把疲劳的头脑清洗一下,然后再用功多好。阿勉,你说呢。”
保三:“这阵子脸色不好,是不是哪儿不合适?”
良子:“那儿也没有不合适呀!呶,阿勉。”
保三:“为了让你上这个高中,我们特意搬到这儿来。你可别把这个忘了呀。这高中是为了升大学的高中,你要是考上大学的话,给你买个让你一看好得大吃一惊的最高级立体声。”
良子:“好啦。阿勉,你上去学习去吧,等妈再跟你爸爸商量。”
阿勉出去。
保三:“这小子最近气色可不好啊!”
良子:“用功过度嘛。孩子是个秀才(注5),你本来不该要求得这么严。”
保三:“是不是因为手淫过度啊?”
良子吃了一惊,颇为担心的样子望着丈夫。
38.阿勉的房间
阿勉进来,茫然地站着,一动不动。
39.卧室
保三换上睡衣,钻进被窝。
保三:“喂!”
40.起坐间
良子从厨房里过来。看样子她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盏。
良子:“什么事?”
41.卧室
保三:“干什么哪?得早睡呀。”
42.起坐间
良子:“好,好!”
说完去了厨房。
43.楼梯
阿勉从二楼下来。在楼梯上停住脚步。
他看到,起坐间的灯已经关了。
44.卧室
良子进来,换上睡衣钻进被窝。
45.楼梯
阿勉停在楼梯上,犹豫不决。
46.卧室
电灯熄了。
47.楼梯
阿勉悄悄转身往回走。
48.上学的学生们的黑色人流
阿勉快步追上初子。
初子发觉,赶快躲开。
49.教室
阿勉望着初子。
教师:“竞争的对手就在你们身边,不要被人家甩在后边,而是把别人甩在后边。如果想在这个世界上出人头地,那就要好好地用功。”
初子的侧面象,她平静地听着。
50.桥头
阿勉在这里等侯初子。
初子走过桥来,从阿勉跟前走过去。
阿勉:“为什么老躲着我?”
初子不答。她步调舒缓,走远了。
51.家里
阿勉回来。
良子一副讨儿子喜欢的腔调同他说话。
良子:“回来啦。阿勉,立体声要到啦!”
阿勉点点头上了二楼。
良子对于阿勉反应如此冷淡颇有些失望。
52.阿勉的房间
阿勉进来。
良子跟在后面进来。
良子:“说三点给送到,放在哪儿?”
阿勉:“(躲避开她的视线)放这儿就行啊。我出去一趟。”
良子:“你不在家好吗?”
阿勉:“很快就回来。”
说完走出去。
53.森川初子家门口
大门是中等住宅的气魄。
阿勉走来。
大门的气魄使他感到自己卑微。想按门铃,表现踌躇不定,
他伸手试着推了推旁边的小门。
小门开了。
54.门里
阿勉进了大门。
院子里非常安静。
听到屋子里有人喊:“初子。”
阿勉不由得躲藏起来。
他的前方是木格子外窗,透过木格看得见拉窗稍微开着。
初子从走廊跑来,象是逃避什么似地跑进这间屋子。
阿勉看得真切,只见一个五十左右,身着和服,风度很好的男人追过来。那人就是初子的继父森川。森川把站在屋子里的初子紧紧搂住。长吻。初子听任森川的摆布。
55.土堤
阿勉走下土堤,他拨拉着枯苇往下走,蹲下。他瞪着目光炯炯的眼睛。
56.家(傍晚)
阿勉回来。
良子迎上前来。
良子:“立体声到啦!”
阿勉躲开母亲的眼光,上了二楼。
57.阿勉的房间
阿勉进来。
良子紧跟着进来。
良子:“看哪,漂亮吧。”
阿勉:“嗯。不错!”
良子:“你放上唱片听听嘛!”
阿勉:“待一会儿放。”
良子:“(看看他的脸色)怎么啦?”
阿勉:“累啦。”
他猛地往床上一仰,躺下,扭过身去。
良子:“哪儿不舒服?”
阿勉:“好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58.起坐间
保三回来。
良子正做晚饭。
保三:“立体声怎么样?”
良子:“来啦!”
保三:“小子这下高兴了吧?”
良子:“呃,那当然。”
突然,象重力敲打的摇摆舞音乐轰轰地响起来。
59.邻居的窗户
一位女人从窗户探头看着,感到很吃惊的样子。
60.家门口
一位过路行人驻足仰视二楼。
61.阿勉的房间。
震耳欲聋的摇摆舞音乐。
阿勉叉开两腿,抱臂站在屋子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唱片。
隔扇刷地一下拉开,保三探头进来。
他背后是良子的面孔。
阿勉扭头看他们。
那是令人可怖的眼光。
保三不由得踌躇了一下,但出于作父亲的尊严,仍然严厉地责问他。
保三:“阿勉,这是干什么?”
阿勉:“欣赏音乐嘛!”
保三:“这叫音乐?”
阿勉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良子呆呆地看着儿子。
62.土堤
森川在这里散步。阿勉从后面快步赶上来,并且赶过去,然后停下来望着森川的面孔。森川觉得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走去。
63.教室
初子的座位空着。
阿勉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空位子。
教师:“不用功的就要落伍,这是理所当然的,能跟上来的就必须跟上来。”
64.同一教室
休息的时间。
阿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
女办事员在门口看见他。
女办事员:“狩场君,电话!”
65.教员室
阿勉拿起耳机。
阿勉:“喂,喂,我是狩场……”
初子的声音:“是我!”
阿勉:“(一愣)呃?”
初子的声音:“是我!”
阿勉:“啊……”
他不由得看了看周围。
教员室里有两三位老师,但谁也没有注意阿勉的电话。
初子的声音:“我现在在蓼科(注6)呢。”
阿勉:“怎么啦?”
初子的声音:“当然有原因,我想跟你谈谈为什么来的。你到这儿来好不好?”
阿勉:“好,我来!”
初子的声音:“在茅野下车。换乘公共汽车。在阿平游泳池这一站下车,只要你把火车的时间告诉我,我就去等你。旅馆的名称叫“蓼科别墅”,我把电话号码告诉你。(阿勉拿出活芯铅笔),好,026667,记住,三个6,然后接2992,405号房间。你从新宿站上车之前给我挂电话。要是明天早晨坐九点的车,过晌就到。再见!”
电话挂断。
阿勉的嗓子干得冒了烟。
66.起坐间
阿勉进来。
阿勉:“想和朋友旅行一次,在外面住一个晚上。”
良子从厨房出来。
良子:“去哪儿?”
阿勉:“还没决定,反正去信州那一带呗。”
良子:“和谁?”
阿勉:“(张口就来地)和青山。”
良子:“不和你爹商量可不……”
阿勉:“你要跟我爹说?”
良子:“不跟你爹说不行吧?”
阿勉:“别说嘛。”
良子:“学校呢?”
阿勉:“学校你就别担心啦。功课我已经做好。这行吧,解除压力了。”
良子:“真的和青山君一起去?”
阿勉:“为什么不是真的!”
良子:“(立刻改变口气,献媚似地)可也是,休息一下脑筋出去旅行一下也好。等妈妈好好跟你爹说说。(忽然郑重其事地)阿勉,你和普通孩子不一样,你什么都搞得很好,所以你可不能干那些让妈妈为你操心的事呀。”
67.茅野站前
阿勉走出车站。
68.通向高原的公路
公共汽车在爬坡。
69.阿平游泳池
公共汽车停下,阿勉下车。
初子已经前来接他。
70.旅馆门口
阿勉不由得停下来仰头看着。这是一幢白色的非常漂亮的建筑物。
阿勉:“你住在这里?”
初子:“是的。”
71.房间里
初子进来。
阿勉跟在后面。
阿勉:“好漂亮的房间!”
初子微笑。
阿勉:“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初子点头。
阿勉:“够豪华的啦。到底为什么到这儿?”
初子:“吃饭吧。”
72.宽敞的食堂
他俩在吃饭。
除他俩而外,只有一对老年的夫妇。
因为旅游季节已过,所以人特别少。
73.水枹树的树林里
初子和阿勉在林中漫步。
阿勉停下来。
他脸色苍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初子。
初子的表情是平静的。
微风吹过树梢。
初子:“我让他喝了大量的威士忌,把他灌醉了……他说他爱我,我跟他说,我也爱他……他听了高兴,就大口大口地喝威士忌。”
说到这里,初子微笑。
那眼睛美而且清澈。
初子:“然后,我就和往常一样给他铺好被褥,服侍他躺下。”
74.卧室
躺在被窝里的森川搂住初子接吻。
75.水枹树的树林里
初子的表情既冷酷也平静。
阿勉却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初子:“我被那家伙糟踏了……所以我才躲着你……后来我到厨房里去拿来柳叶菜刀……”
76.卧室
初子骑在森川身上,两手紧握菜刀狠狠地扎下去。
77.水枹树的树林里
微风吹得毛竹丛沙沙作响。
初子:“我把那家伙的尸体推进壁橱里,偷了二十万元现款就跑到这儿来了……那家伙是个吝啬鬼,他钱很多,可是我的零用钱却舍不得给够。他一个人吃好的,睡得香香的,我本想一走了之,可是我想把这件事只告诉你一个人。”
阿勉:“一走了之?怎么个一走了之?”
初子:“远走高飞!”
阿勉:“当初你为什么不从他家逃出来?”
初子:“我没有去处嘛!”
阿勉:“这家伙够霸道的啦。杀了他也好!”
两人对瞧着。
突然两人拥抱在一起。
热烈的接吻。
初子:“阿勉,我喜欢你,喜欢你呀!”
两人长时间的拥抱。
初子:“咱们爬到更高的地方看看吧。”
78.峰顶
两人爬上来,站在峰顶远眺。远处是日本阿尔卑斯山。
初子:“山那边也住着我们不熟悉的人哪……阿勉,你现在就回去……”
阿勉:“你……”
初子:“然后我就去自首。”
阿勉:“我也跟你一起去!”
初子:“不用啦。你和这事没关系嘛。”
阿勉:“我是准备住一晚上再回去的。”
初子:“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我的想法变了。现在我想悄悄地留下咱们这次相逢的美好记亿……不久我们还会见面,今天就在这里告别吧。我的事你就不用挂心了……让我们吻别……
两人很平静地拥抱、接吻。
79.树林外的公共汽车站
两人站在这里候车。
汽车开来。
阿勉上车。
汽车开走。
初子招手。
80.狩场家的门厅(深夜)
阿勉轻轻地开门进去,然后慢慢地关上,锁好,把钥匙放进口袋。
为了不出声音,他把鞋脱下,刚要上楼,吃了一惊。
他妈妈站在暗处。
良子:“你不是说住一晚上回来么?”
阿勉:“嗯,临时变卦就回来啦。”
81.阿勉的房间
阿勉进来。
良子也跟了进来。
良子:“青山君在家哪。”
阿勉一愣,他表情很僵地回头看了妈妈一眼,立刻就脱下衣服换上睡衣。
良子:“(和颜悦色地)和谁一起走的?”
阿勉凶狠地扭头瞧着母亲。
阿勉:“你给青山家挂电话问了?”
良子:“对啦。”
阿勉:“心术不端哪。和谁一起走的这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粗暴地把良子推出去,关上隔扇。
82.起坐间(第二天夜里)
电视在报告晚七点的新闻。
标题:高中女学生杀死继父后自杀
播音员。“今天上午五点左右,长野县蓼科高原蓼科湖畔的家营旅店店主,于蓼科湖上发现投湖自杀的高中女生的遗体。从遗书上立刻判明该生身分。该生为东京都荒川区尾久町十二号住户森川义夫先生的女儿A,是有名的专为升学的真诚高中的二年级学生。”
刚冼完澡的保三站着看电视,听完这段播音立刻向二楼大喊。
保三:“阿勉,下来!出大事啦!”
良子从厨房跑出来,她表情紧张。
播音员:“根据A的遗书称,她是为了清算她同森川义夫的丑恶关系才这样做的。因此搜查了森川的家,发现她继父森川义夫的胸口被菜刀刺伤致死,尸体藏在壁厨里。”
阿勉进来。
播音员:“尸体上有好象A写下的纸片,用红铅笔写着:这家伙虽死,他的罪行也不能一笔勾消!”
新闻报完就是商业广告。
保三匆匆忙忙去门厅处取晚报。
良子关上电视。
阿勉木然而立。
保三拿着晚报跑来,打开报纸。
保三:“登着呢!登着呢!”
说着,把报纸摊在席铺上,趴在上面看报。
良子也探头观看。
阿勉象冻僵了似地呆呆站在一旁。
报纸标题:高中女生由于痴情而下毒手
保三:“高中女生由于痴情而下毒手的呀。著名的专为报考大学的真诚高中女生杀死继父之后自杀。啊,森川义夫,五十四岁,公司高级职员。哦,没有血缘关系,哈哈,后妻带来的女儿呀。母亲三年前去世。二年级二班。啊,阿勉!这不是和你同班么?”
良子吃了一惊,仰起脸来,以她的直感意识到什么问题了。
阿勉面无表情,脸色苍白。
保三:“你认识?”
阿勉:“认识。”
保三:“这可是个大问题,是社会问题呀。专为报考大学的真诚高中出这种事,准将受到舆论界的围攻。这不是他们绝妙的材料么?杀死继父,还到蓼科去旅行,在那里投水自杀,这象话么?太可怕啦。这就是高中生干的,虽然是继父,可毕竟是父亲哪!”
阿勉走开。
83.阿勉的房间
阿勉进来。
他变颜变色。
他回忆起初子说的话:“我喜欢你,喜欢你呀!”和初子紧紧拥抱他的形象。
良子进来。
良子:“你是不是去了蓼科?”
阿勉:“……”
良子:“去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阿勉!”
阿勉:“(大声地)给我出去。算啦!”
84.森川义夫家门前
阿勉走来。门外有警察把守。
他朝院子望望,院子里也有。他有些害怕。
85.穿黑学生服的人流
学生们都沉默不语。有的学生边走边喝牛奶。
阿勉也在其中。
86.学校附近的路旁
记者对学生录音采访。
学生甲:“哪个人,干了什么事,如此等等,我是毫不关心的,我们班四十八个人,各顾各的。当然是这样的嘛,因为我们只是为了考大学才上几年这个学校。那是她自己认为那么做合适而选择了那条道路,她那么做又有何不可呢?”
孝生乙:“没有必要杀了他嘛,象那样的老子,和他保持适当的关系而利用他,不是顶好的么?”
学生丙:“我并没有感到吃惊,因为这是别人的事。我只觉得她干了一件傻事。”
记者在这里也采访了教师。
教师:“我认为她的死和学校毫无关系,因为这里只是学生们用功读书的地方。”
87.教室
上课前。
学生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都在议论初子的事。
阿勉进来。
“和她老子有不正常关系么?”
“怪不得臀部那么好看。”
“糊涂,糊涂,死者太糊涂啦。”
“有什么不好呢?这倒少了个竞争者!”
女生们撇着嘴表现轻蔑的笑。
88.家
阿勉回来。
良子过分亲切地迎接儿子。
良子:“你回来啦。”
阿勉一声不吱地上了楼。
89.阿勉的房间
阿勉进屋。
书桌上放着一个白信封。
伸手拿起信封。
他看出是初子的字。
颤抖的手打开信封。
信上的字:
阿勉:我走啦。
我出发了。
现在我一个人走了。
临走我写给你这些话。
把这信送进邮筒之后,我立封就走。
我满怀着我们在铃兰峰上,
在水枹林中的美好回忆而去了。
阿勉:再见了!
那信频频地抖动。
90.晦暗的湖面
远处是黑黑的森林。
阿勉耳边响起:
把这信送进邮筒之后,
我立封就走。
眼泪滚滚。
91.阿勉的房间
阿勉吃了一惊,回头一看。
良子站在那里。
良子是那么冷静,那眼光好象已经看透了阿勉的胸臆。
良子:“到蓼科去了吧?”
阿勉:“(粗暴地)上哪儿关你什么事?给我出去!”
跑上前去把良子推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隔扇。
被推出来的良子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隔扇。
阿勉把唱片放在立体声电唱机上。
唱片是加藤登纪子的《风仙花》。
阿勉泪流不止,他沉浸在哭声唱出的这歌声之中。
阿勉:“(自言自语)我下公共汽车的时侯,就听到这个歌声啦!”
他加大音量。
哽咽的歌声震撼着他的心。
92.门厅
保三回家。
他听到这震天动地的歌声。
只见良子茫然地站在楼梯下面,仰头瞧着二楼。
保三;“喂,怎么个事儿!”
良子回过头来,脸色苍白地看着保三。
保三:“干嘛放这么大!”
说完跑上楼梯。
93.阿勉的房间
保三把隔扇使劲拉开,喘着粗气站在屋子里。
阿勉站在立体声电唱机前,泪流满面,理也不理他。
保三气的发抖。
保三:“阿勉,适可而止吧!”
阿勉扭过身来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那是一副憎恶的目光。
保三:“算啦,吵得四邻不安!”
他跑上去把唱针拿开。
阿勉:“你是个不成材的家伙。”
保三十分惊愕,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良子来到走廊。
保三:“阿勉,你说什么!”
阿勉:“我说你是个不成材的家伙!装得象个人似的,有什么资格说教?”
保三:“怎么跟你老子这么说话!”
阿勉:“你是个下流货,不干不净的家伙,专拣老实人欺负的家伙!”
保三:“浑蛋!”
举手给他个嘴巴。
阿勉把他的腕子抓住,往后一拧。
阿勉:“你是靠我爷的钱长大的,靠爷爷的钱逍遥自在地活这么大,你自己什么也不会。娶老婆生孩子,不都是靠你老子的钱么?你别厚着脸皮象个人似地胡说啦。”
说完撒手往前一推。
保三:“你小子靠谁活这么大?”
阿勉:“谁也没靠。你要觉得碍事就别养儿子。”
说完放上唱针。
唱片是《黑船歌》。
保三想拿下唱针。
阿勉坚决不让他拿。
保三打阿勉。
阿勉还手打他。
良子跑进来。
良子:“阿勉!跟爸爸不能动手!”
阿勉:“妈,你为什么嫁给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
良子:“(哭哭啼啼)阿勉,你这是怎么啦!”
保三:“给我滚!”
阿勉:“你倒是该滚呢!你们这号的就欠揍!”
一把抓住保三的前胸。
保三甩开他撒腿就跑。
阿勉追出去。
良子拽住儿子。
阿勉甩掉她追下去。
94.楼下
保三一溜烟跑下楼梯,噼通扑通地逃跑。
阿勉腿快,一跳就跳两三蹬,追下来。
保三逃向门外。
95.门外
保三光着脚跑出来。
住在附近的甲从此路过。
96.楼下
阿勉拿起放在走廊角落的垒球棒子朝起坐间跑去。
从二楼下来的良子想说什么,但说不出话来。
阿勉跑进起坐间,举起球棒就给了佛坛一棒。
良子抓着进门处的隔扇,气喘吁吁,若断若续地哀告儿子。
良子:“阿勉,阿勉,你这样胡闹,可要遭报应,遭报应啊……”
阿勉又是一棒。
佛坛被砸个粉碎。
保三溜回来,从走廊的角落哆哆嗦嗦地看着这一切。
良子:“阿勉……”
阿勉哭着上了二楼。
97.阿勉的房间
阿勉跑进来。
扑倒在床上恸哭。
良子进来,战战兢兢地说话。
良子:“阿勉,阿勉!”
说着去抚儿子的肩。
阿勉怒冲冲地仰起脸来。
阿勉:“你在老头子面前,为什么那么卑躬屈节?”
良子:“阿勉,可不能把爸爸说成那样。爸爸可是个好人哪。他是你爸爸呀。”
阿勉:“糊涂!”
给他妈一巴掌。
说也奇怪,良子挨了一巴掌,不仅不痛,刹那间倒使她颇有恍惚之感。
阿勉:“真糊涂,妈为什么跟那个不干不净的……”
又打了他妈一下。
良子:“阿勉!”
阿勉还打他妈。
良子跌倒,爬起来往外跑。
阿勉上来抓住她前胸把她按倒。
良子不再喊叫,而是“阿勉,阿勉”地哀告求饶。
保三冲进来掰开阿勉的手。
保三:“打算把你妈搞成什么样子,疯子!”
阿勉殴打保三。
保三跌倒。
阿勉抓起书柜上的书朝他们那边猛砸。
98.家门口
男邻居甲、乙、丙和女邻居甲、乙以及斜对门的那位主妇聚在门口往里瞧着。
99.楼下
阿勉跑下楼梯,把这里的东西全部破坏。
保三吓得魂不附体,无能为力,只好瞪眼瞧着。
良子扶着拉窗站着。
阿勉把所有的碟子全砸了,花瓶打碎,把窗帘扯坏,抓起烟灰缸朝电视机砸去。
100.深夜
阿勉闯进保三和良子的卧室。
阿勉:“你们这些家伙没有睡觉的权利!”
保三:“上警察局,上警察局……”
良子:“不行,去警察局要见笑的呀!”
阿勉冲上桌要揪保三。
良子拚命地庇护他。
101.门厅(次日的白天)
邻居男甲、乙、丙、女甲、乙和斜对门的主妇六个人,完全出于善意的表情,挤在门口同保三夫妇说话。保三和良子毕恭毕敬地坐在走廊处。
男甲:“总得请精神科的大夫给看一看才好,我认为可能是严重的神经衰弱。”
女甲:“学习成绩满好,也非常诚实。是不是用功过度以致神经错乱啦?”
男乙:“正是光个子长得高高大大,可精神上还不踏实的年纪儿,突然碰到了什么不遂心的事,一下子就出现了突变啦。”
女乙:“上学去啦?”
保三:“呃,照旧上学呢。(呜咽)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102.土堤
阿勉站在土堤上,他不停地拣石子用力抛出去。
103.起坐间
保三和良子相对而坐。
保三已经瘦了许多。
保三:“怎么会成这样呢?太冷酷无情啦。你看他那眼睛,冷酷得令人毛骨悚然,那是憎恶一切的眼光……(哭起来)搬到这儿来完全是为了这小子,我觉得现在眼前一片漆黑呀。”
良子冷静地看着丈夫。
104.阿勉的房间(夜)
阿勉象个虾似地弓着身子躺在床上。
良子坐在床头。
良子:“呶,阿勉,和妈一起去医院看看吧。呶,我求求你,就那么办……你是我的希望之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活不下去了……你上蓼科去过吧?(眼睛一瞥,显得有些嫉妒)你见到那姑娘了吧?所以才给你来信了嘛。她来信的事,我跟你爸爸可是一字没提呀……呶,我求求你,咱们上医院去看看。我想根本就没什么病。不过,去看看,我和你就都放心了……”
阿勉:“(脸朝着另一边)妈,上医院去吧。”
良子:“好,谢谢,妈给你搓搓脚,你躺好。”
阿勉:“呃。”
良子把手伸进毛毯下面给儿子搓脚。
阿勉:“妈,你们是恋爱结婚?”
良子:“嗯。”
105.医院的诊病室
医生给阿勉看病。
良子坐在旁边。
106.另一医院的诊病室
医生以明快的语调跟良子谈话。
医生:“并不是什么分裂症,而是反抗期(注7)常见的表现为以自我为中心的躁郁症。象这样的年龄,由于亲母反父倾向旺盛,就会思慕母亲,憎恶父亲,认为父亲不干不净。从孩子的角度看来,在人海波澜中浮沉前进的大人,是个不洁的存在。只要注意教养,可能不治而念。”
良子:“得多久才能好?”
医生:“(突然不高兴地)我可不是预言家!”
107.家
阿勉和良子回来。
良子:“我去端咖啡来。”
阿勉:“嗯。”
答应一声上了二楼。
108.阿勉的房间
阿勉表情呆滞,盘腿而坐。
良子端来两杯咖啡。
良子:“糖该放两匙吧?”
阿勉:“嗯。”
良子放了两匙糖。
良子:“太好啦,什么病也没有。”
阿勉:“啊。”
良子往咖啡里加上牛奶,用匙搅了搅,送到阿勉面前。
阿勉喝咖啡。
良子:“你呀,哪儿也没毛病。”
阿勉:“我呀,神经什么的都不坏。”
良子:“是嘛,你是秀才嘛。所以自然容易受点儿伤。”
娘儿俩大笑。
良子:“这咖啡真好喝。”
阿勉:“嗯。”
良子:“我比你爸爸懂得咖啡的味道吧?”
阿勉:“嗯。”
良子:“你放个唱片嘛。”
阿勉站起来放上唱片。
还是那张《凤仙花》。
良子:“你挺喜欢这歌呢。”
阿勉:“啊。”
良子:“你那女朋友也喜欢吗?”
阿勉:“我上蓼科去的时候,(不由得说了出来,所以也就放开了胆子)刚下公共汽车,就听吃茶店播这支歌。”
良子仰脸望着阿勉低声悄语。
良子:“叫森川初子?”
阿勉:“对。”
良子:“(颇有些嫉妒)挺好的名字嘛。”
阿勉:“……”
良子:“你喜欢她吧?”
阿勉:“啊。”
这时,良子的眼睛焕发出光采。
良子:“可是杀了人啦。”
沉默。
阿勉重放这个唱片。
阿勉:“那家伙把初子可搞惨了。”
良子下意识的嫉妒心理不断地起作用。
良子:“初子在蓼科约你去的?”
阿勉沉浸在无可挽回的怨愤之中。
阿勉:“她本来是用不着自杀的。”
良子:“你是早晨去半夜回来的吧?为什么没住下?”
阿勉:“那家伙不干不净,摆出一副绅士面孔。可这种人却在人间社会上指手划脚,讲起大道理比谁都会讲。”
良子:“在蓼科你和初子都做什么啦?你上旅馆去了吧?”
阿勉:“那家伙是用一双泥脚践踏初子的。”
换上《黑船歌》的唱片。
阿勉:“大人就是不干不净。”
良子:“我真想见一见初子呢。”
阿勉:“妈,你每晚上都跟那家伙在一起睡?”
良子:“那家伙指谁?”
阿勉:“老爹嘛!”
良子:“不是每晚都在一起!”
阿勉:“别跟那家伙在一起!”
良子仰脸看看他,吓了一跳。
她站起来逃开。
109.起坐间
良子跑进来。
保三已经回来。
阿勉进来。见他父亲,怒目相视。
保三吓得后退。
儿子节节进退。
阿勉:“宰了你!”
上来抓保三。
保三拚命抵抗。
但是他远不如儿子有力气。
阿勉:“你这家伙不干不净,象森川义夫那样,死了倒好。”
保三:“(瞪着恐怖的两眼)妈妈!妈妈!”
良子吓得不能动弹。
阿勉抓住保三的前胸,挥拳猛打,再打,又打。
被打躺下的保三爬起来,想跑到外面求救。
阿勉一个箭步把门锁上。
保三打算从廊檐下逃到院子里去。
阿勉抓住他后脑的头发硬把他拖回来,掼倒在地。
保三:“救命啊!”
他喊了一声救命往外就跑。
阿勉拿起美术瓷盘朝他后脑勺砸去。
那大盘子砸碎。
良子哭喊着拽住阿勉。
保三趁机逃到院子里。
阿勉抓住良子的前胸猛打几个嘴巴。
他象恶魔一般大施淫威。
逃到院子里的保三满脸带血,嚎啕大哭。
110.家里(现在)
戴太阳镜的良子急匆匆地进门之后正要上锁,邻居男甲乙丙和女甲乙以及斜对门的主妇,好象非挤进来不可似地进了门。
他们照倒是不容对方讲话,连珠炮似地发表祝词。
男甲:“狩场太太,恭喜你呀。”
女甲:“审判长是个通情达理既讲法理又考虑实际的人哪。是个著名的审判长。这案子处理得特别快。”
男乙:“世上还是讲公理的,还不是根本不可救药的。大家都很理解您的处境啊,舆论完全站在您这一边。”
良子摘下太阳镜,规规矩矩地坐好,恭恭敬敬地向大家道谢。
良子:“谢谢大家,这完全是大家热情支持的结果。”
女乙:“判刑三年缓刑二年,几乎等于宣告无罪哪。”
男丙:“您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良子:“明天回来。”
主妇:“回来的时侯,我们大家给你们祝贺祝贺吧。”
良子:“谢谢!”
111.起坐间
良子进来。
她好象虚脱了一样,站在那里好半天不动。
把手提包扔到臬上,来到走廊,上了楼梯。
112.阿勉的房间
良子进来。
书桌、床、书柜、立体声等等,都跟他生前一样摆在那里。
良子走近立体声,打开盖子。
唱片仍然放在上面。
按一下电钮,放上针。
播出《风仙花》歌曲。
良子目光呆滞地注视着旋转的唱片。
泪珠一颗颗地滴下来。
112.门厅(次日)
良子又是匆忙地进来。
只听得门外保三连连道谢。“谢谢了,谢谢了!”
保三进门。
回身关上门。
良子站在走廊出了神似地看着这一切。
保三:“你为什么老戴着太阳镜?”
良子:“因为我不愿意让人认出我来。”
保三:“戴眼镜只能遮住眼睛,遮不住脸。”
良子:“只要我自以为遮住了,那就行了。”
114.起坐间(夜)
夫妇两人饭桌前就坐。
保三好久没喝酒了,现在陶然于成士忌之中。
良子安安静静地吃饭。
两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原来阿勉照例坐的地方空着呢。
保三:“虽然是未判决的监禁,可也跟监狱差不多呀,苦哇。酒也没有好到这么沁人心脾的呀。”
良子一声不吭地吃她的饭。虽然并不是为丈夫的话不高兴,可是她的确也没办法表示心情舒畅。
保三:“检查官不提起公诉,社会上对我们的处境是理解的。减刑请愿的签名活动,效果很好,我们必须赶快发感谢信。啊,坐在家里喝酒就是风味不同啊,你也来一杯怎么样?”
良子:“不啦,我……”
116.卧室
和往常一样铺好被褥。
保三悠然自得地进来,脱下棉袍,换上睡农,钻进被窝。
保三:“喂!”
他象往常一样向起坐间招呼了一声。
没人回答。
保三:“喂!”
起来一看,良子不在起坐间。
116.阿勉的房间
良子坐在书桌前。
翻阅翻阅阿勉的笔记,看看他的辞典,翻翻他的参考书。
拿起笔来写阿勉的名字。写成“TSUTOMU”,或者写成“勉”,或者用日文字母写。
或者画个漫画的阿勉,或者写一两首诗。
保三出现在门口。
保三:“喂!干什么哪?”
良子只是回头瞧了他一眼,可是立刻就爱理不理地扭过头去,背向着他。
保三:“晚啦,睡吧。”
良子:“请你先睡吧。”
保三:“你老是看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这些东西不收拾起来不行啊。”
良子:“我今晚上在这儿睡。”
保三:“为什么在这儿睡呢?”
良子:“你不在家的时侯我就是常常在这儿睡的嘛。”
保三:“是么?那就随你便吧。”
砰地一声拉上隔扇走开。
良子头也没回,一动未动。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夜里丈夫那双手的特写。
缠上腰带用力拉紧的两只手。
良子闭上眼睛。
大颗泪珠从眼角渗出。
117.医院、门口
良子和阿勉从医院出来。
118.从医院回家的出租汽车里
良子用取悦的腔调说话。
良子:“到桥那儿下车,咱们在大堤上散散步再回去好不好?”
116.土堤
良子和阿勉从土堤上跑下来。
阿勉先跑下来,良子跑下来,几乎要跌倒,阿勉赶上前把妈妈抱住。
良子紧紧按住儿子。
阿勉生气似地把妈拨拉开。
母子俩向暮色苍茫的河面上抛石子玩。
120.阿勉的房间
良子睡在阿勉的床上。
121.起坐间
早饭的饭桌。
夫妇相向而坐。
保三仍在看报。
饭桌上接着烤面包、火腿蛋、西红柿汁和水果。
良子:“您吃啊!”
保三:“(仍然看报)嗯……”
良子:“是不是判刑过于轻啦?”
保三抬头表现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良子:“杀了人,应该判比这更重的刑嘛。”
她说得和缓但是很认真。
保三感到迷惘,眨着眼睛看着她。
保三:“照你这么说,我判重刑倒好啦?”
良子:“阿勉算永远回不来了!”
保三:“我是受了正式审判得到恰如其分的刑罚。”
良子:“他没有做该杀的事。”
保三:“不是跟你商量过吗?”
良子:“不错,你是跟我商量过,我也点过头。这就是说,我也杀过阿勉。”
保三:“你冷静一点儿吧。”
良子:“你把我撕了个粉碎呀!”
保三:“良子!你累啦。”
良子:“你还我的阿勉!”
保三:“别胡说八道!”
良子不再说话。
她拿起一片烤面包往上抹奶油。
抹个没完,
反来复去使劲地抹。
122.门厅的门开着
初子悄悄地往里探头。
良子从走廊的尽头走来。
初子:“阿勉在家吗?”
良子:“上学去啦。(措词是客气的,但腔调是严厉的)你是哪位?”
初子:“我叫森川初子。”
良子:“有事?”
初子:“没事!好,好。”
123.厨房(现实)
良子在洗碗池里洗碗盏。
一个碟子洗个没完没了。精神反常地洗个不停。
124.起坐间
良子进来。
她是要干什么而进来的,可是却想不起究竟要干什么。
良子:“(自言自语)阿勉,那天初子来找你,就是那天早晨,她一定有什么事,一定是杀了她继父之后的第二天早晨。请你原谅,我没告诉你……不过你去了蓼科终于看创了她,这就好了。”
她踱进卧室。
125.电话铃响
良子拿起耳机,听到初子的声音。
良子马上把它挂断。
126.卧室
良子匆匆进来。她拉开衣橱的抽斗,把阿勉衣服、毛衣等等拿出来。
保三回来,从起坐间望着她。
保三:“你在干什么!”
良子:“我整理一下阿勉的东西。”
保三进来,好象安慰她似地扶着她的肩,叫了一声“良子!”。
良子激烈地把他的手甩掉。
良子:“别碰我!”
她仰起脸来态度严竣地看他,那目光是尖厉的。
良子:“我要死啦!”
保三:“(惊讶的脸上故作微笑)别说糊涂话!”
良子:“把阿勉还给我!你不还给我,我就到阿勉那里去。”
保三表情凄惨地看着她。
良子:“你为什么不上镇子去?不想法赚钱不行吧?”
说完,挟着毛衣走出去。
127.阿勉的房间
良子进来。
打开西服柜,把毛衣放进去。
拿下挂在墙上的牛仔裤刷了又刷,再把它也放进西服柜里。
然后,好象非常清楚儿子放秘密东西的地方似地打开抽斗,拿出一个信封。
那是初子奇来的信。
我出发了,
现在我一个人走了。
临走我写给你这些话。
把这信送进邮筒之后,
我立刻就走。
我满怀着我们在铃兰峰上,
在水枹林中的美好回忆而去了。
阿勉:再见了!
良子看完郑重地按原来的样子叠好,装进信封,放回抽斗。
128.家门口
良子走出家门,照旧戴着那副太阳镜。
生怕周围有人似地看了看左近。
左近是阗无人声的,但是有人从窗缝或窗帘的后面窥视着她。
她锁上门,快步走去,拐过墙角。
不料保三却在这里等着她。
保三:“去哪里?”
良子:“你在这儿干什么?”
保三:“我问你去哪里!”
良子:“原来你在监视我呀!”
买东西回来的斜对门的主妇看着他们。
保三:“好,回去吧。”
良子:“我去买东西呀!”
保三:“那好,咱们一起去。”
良子:“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说完径自走去。
129.“大蓟”
邻居男甲进来,跟柜台里倒咖啡的保三说话,
男甲:“昨天我去柏町的公营住宅区,你太太在那里。她问我是从屋顶上下来的么?我觉得很奇怪。”
130.起坐间
良子用包袱皮在包什么东西。
已经包完,无从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包袱有圆筒鼓那么大。
她小心翼翼地挟在腋下,站起来要出去。
保三从走廊进来。
他是怕她出事而回来的。
保三:“那是什么?”
良子:“你管它什么呢!”
保三:“去哪儿?”
良子:“出去买趟东西。”
保三:“去买东西干嘛非带它不可?给我看看。”
伸手要拿。
良子不给他,争起来。
良子:“给你看!”
打开包袱拿出来。
原来是个圆形字纸篓。
保三:“带这么个玩意儿干什么用?”
良子:“垫脚。”
保三:“垫脚?”
良子表情平静地看着他。
良子:“用它攀上公营住宅的铁网围墙垫脚用的呀。”
保三惊得发呆。
良子:“听说有人常常从公营住宅上跳下来,我想我是不是也能跳下来呢。到那里一看,围墙是铁网的,所以我想得有个垫脚的东西才能上得去。”
保三不禁失声恸哭。
良子满不在平地看着他。
保三:“良子,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哪?”
良子微笑。
保三:“我为了保全这个家,为了救你才勒死阿勉的……不勒死他,我们就被他杀掉。”
嚎啕大哭。
良子手扶他的肩。
良子:“(温柔地)哪里也不去了,你上镇子去吧。”
保三:“真的么?良子!”
良子点头。
保三抱着她大哭。
131.“大蓟”
邻居妇女甲正和在柜台里边倒咖啡的保三说话。
女甲:“您太太挟着个圆包袱就出去了,是个紫色的包袱。匆匆忙忙,走的很快。我以为一定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出趟门的事……”
132.门厅(傍晚)
保三回来。
门厅堂屋处接着良子的鞋。
133.起坐间
保三进来。
保三:“喂,良子!”
无人答话。
桌子上放着她的手提包。
保三:“良子!”
无人。
他来到走廊,朝二楼喊。
保三:“良子!”
仍然无人。
他走到楼梯旁,刚要举步上楼,大吃一惊。
良子吊在阿勉房间门口的栏杆上。
134.楼上
保三跑上楼来,把良子抱下来。
看样子是刚死。
脚下是那个圆字纸篓。
他把良子放在地板上。
保三:“良子!良子!良子!”
保三连喊带摇,但已经晚了。
保三吓得魂不附体,慢慢地站起来。
桌上放着写有“遗书”二字的信封。
保三抽出信纸。
纸上只有两行字:
阿勉的所作所为,
我很理解。
遗书上没写留给谁。
保三泪如雨下盯着那遗书。
死前好象立体声放过唱片,因为那红灯仍然亮着。
一看,果然摆着唱片。
保三放上唱针。
响起《凤仙花》的歌声:
红色凤仙花,
开在院子里。
倏忽夏日去,
单等秋风到。
红色凤仙花,
你要播种子,
快往远处跳……
(全剧终)
注释:
注1:指私人经营的各种专科补习学校。
注2:指东京大学。
注3:日本著名现代画家(1868—1958),东京美术学校毕业。以罔仓天心,桥本雅邦为师。为日本美术学院创设者之一。
注4:根据规定,日本高中学生一律着黑色制服。
注5:指头脑特别好,学习成绩特优。
注6:即蓼科高原,位于长野县,是有名的休养、旅游胜地,附近有蓼科温泉群。
注7:自我意识非常强烈表示反抗的时期。正常的发展过程为三、四岁和青年前期表现尤为显著。前者称第一反抗期,后者称第二反抗期。前者是随身体能自立而来的表现自我中心意识;后者则是随精神上的自立而来的自我中心意识。
译自日本《电影剧本》月刊1980年4月号
李正伦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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