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除听妖魔鬼怪吓人故事外，最让我毛骨悚然的就是“东石桥子人吃人”了！因为我家就住在东石桥子上边不远的地方。每次上街，无论看电影还是买东西，东石桥子都是必经之地。必须说明，所说“东石桥子人吃人”是指在万恶的旧社会。
东石桥子，其实是座用石条搭起来的雨水桥，东西走向是一条贯穿全镇主路的东北端，人称头道街。桥下南北走向有条从北山流下来的水沟，一直通向粮库南边的郊外小河。水沟有无水，视季节而定。沟底是黄土细纱，秋冬春季可当路走，一到夏天发洪水，河沟就变成了水渠，山水滚滚而下，经过东石桥子时，会把一些树枝杂草拦在桥墩处，有时还会形成一圈咕嘟嘟的白沫儿。
东石桥子往东北方向还有一条斜插过去的马路，下去右侧是翻砂场，左侧是闻名遐迩的“胜利大队”，再下去就是去往郊外乌尔吉木伦河——人称“大河”的一条通道了。小时候，和伙伴们经常顺着这条路到大河野浴抓鱼，甚至趁着朦胧夜色去偷河对岸生产队的西瓜香瓜。这样一描述，你就清楚东石桥子实际上是五条路交叉的咽喉要道，其位置之重要可见一般。
东石桥子两侧各有一条一尺多高的石条护栏，南来北往挑担赶路的人常坐在护栏上歇息，附近玩耍的孩子和出来遛弯的老人也常流连于此，这也是人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聚集之所。我同学于君家就住在附近，没事经常见他侧坐护栏之上双目炯炯地观察着过往行人。
“东石桥子人吃人”的说法，好像最早是从我一小学同学的奶奶刘老太太那听到的。她老人家是当年远近闻名的忆苦“专业户”，家就住在离“东石桥子”不远的胜利大队下面。
记得小学时，一次学校请她忆苦思甜，没说多久，她就说：“东石桥子下面人吃人，那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当时把同学们给吓了一跳。至于究竟怎么个人吃人法儿，老太太却没说。
东石桥子大家都再熟悉不过，那里竟然会发生人吃人，即使是旧社会也够恐怖吓人的了。于是，一些胆大的同学放学后就跑去重新查看，望着那黑黢黢低矮的两眼桥洞，想象着当年各种人吃人的可能景象，越想越感到毛骨悚然。
而我从此之后，每次从桥上经过，脚下都会发软，特别晚上一个人经过的时候心里总有点发毛，生怕桥下会突然蹿出人或鬼把我拖进去吃掉。一次光天化日，我仗着桥上人多壮着胆子猫腰向桥下打量，桥洞里虽然很深却高不盈尺，一个人进去不但连腰都直不起来，而且里面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别说在里吃人，就是在里吃个窝窝头，也得趴在那啃。可我转念又想，也许旧社会这桥洞比现在宽敞，进而想象，当时某个数九寒天之夜，一个叫饭花子被冻死在沟壑，一饥人见四下无人趁夜黑风高之际将其拖至这黑洞洞的桥下，然后扯去破烂衣裤，先啃胳膊再咬大腿……妈呀，情景太过恐怖，实在无法想象！然后我们这位年轻或年少的老刘太太，被地主逼迫碰巧从这经过，吃人场景被她无意中一眼扫见，顿时吓得妈呀一声夺路而逃……这景象也太像惊悚片了！
那么，东石桥子下面有没有突然钻出过人呢？有。据我们邻居曹家大小子说，一次半夜回家，当他经过东石桥子时突然一团黑影从桥洞里蹿出，他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是知道这里发生过人吃人的，于是撒腿就跑。那黑影见他跑，捡起一块石头一边向他投掷一边骂：“我X你个妈的……”啊，是个女人！他收住脚步，定睛一看，我天，原来竟是那个衣衫破烂白天在街头走来走去的疯女人！
“东石桥子人吃人”的话先由老刘太太说，后来所有忆苦者和不忆苦者也都这么讲，于是就一传十，十传百，只要谁一说到林东在旧社会如何暗无天日、饥寒交迫，接着十有八九就用这句话来形容。N 多年后，当我再次造访它的时候，它已被拆得了无痕迹，只有“东石桥子人吃人”这句话，或许还在当地老人们的脑海里残存着，并且偶尔说起来也大都恍恍惚惚支支吾吾了。
我一参与编过林东地方志的同学，看过本文后告诉我，上世纪四十年代闹饥荒，真有一批外地饥民流入林东，数九寒天也确实发生过人吃人的事儿，地点不光东石桥子，还有西石桥子，这些史志上都有记载。看来人吃人这事儿，老刘太太所言不虚，但是否为她亲眼所见，那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王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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