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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昭乌达——一位大连知青的林西往事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城市的中学生走向社会为他们敞开的一扇大门——上山下乡。这其中,有许多大连的十八九岁的孩子,响应国家号召,来到了昭乌达盟的农村、牧区,在这里度过了刻骨铭心的青春时光。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下乡时的往事依然萦绕心头,于是,他们纷纷诉诸笔端,写下了一篇又一篇回忆录。今天,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一位在昭乌达盟下乡的大连知青笔下的那年岁月。

昭盟曾经给予大连的......


有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特殊经历,我常思考一个问题,是昭盟应该感谢大连,还是大连应该感谢昭盟?且不过早下结论,我有一个亲身经历,就足以应该让大连人,不,那些孩子曾经下乡在昭盟的大连人,向昭盟说一声“谢谢”。

昭乌达盟领导和当地群众隆重、热烈迎接大连知青

我们到昭盟是70年代中期,大连还是一个商品短缺的城市,什么都凭票供应,粮食凭证买,细粮少得可怜,肉凭票,蛋凭票。大连知青来到昭盟后,特别是临近春节返城探亲时,那抢购风,真像八国联军闯进了颐和园,每人几乎装满两个大旅行袋。买猪肉,我就买过两个肘子、20公斤猪肉,买猪肉还专挑肥的买。有的老百姓,在知青要来买肉时,先在猪肉上一条一条地割口子,然后往上倒凉水拿到外面冻上,我们去买肉,分量也就增加了,当然这是极少数人的行为。绝大多数人还是以诚相待,把家里刚杀的猪肉卖给知青。有的感情好,还送上两只鸡。


买完肉买大黄米,这东西在大连的粮店里早就见不到了。因为它是黏的,又是昭盟的特产,我们每个人回城探亲都要买上30斤左右。买完大黄米,又去买黄烟叶,这里种的蛤蟆头叶小有劲儿,葵花烟叶焦黄焦黄的,好抽又柔和。父亲抽烟的知青们,没有不买上10斤8斤的。那时,在大连是买不到这样上乘的好烟叶的。就这样买了再背,每人两个大旅行袋,两个绑在一起,前后肩一搭就上路,少说也背走了150斤,如果按三千大连知青算,那就是45万斤,这是一次副食品大转移啊。应该感谢昭盟,让我们这些吃了喝了又往家背的人往返于大连与昭盟之间,从沈阳北站到南站换乘,很多同学都背不动了。


说起买,还不得不说一件事,那就是买粮票。那时大连人粮食填不饱肚子,本来粮票背面明确规定,不得倒买倒卖,但是民间却在盛行着买和卖。那时,如果你没带粮票进饭店,你肯定吃不上饭。昭盟的秋季和初冬,粮食打完后,要按照规定交公粮,交公粮时,可以按比例给一部分全国粮票,这给我们买粮票带来了希望。大连当时买一斤辽宁省地方粮票是5角钱,而昭盟买一斤全国粮票只用2角5分钱,省一半儿何乐而不为呢?


记得1976年的秋天,苞米还没有割,在三队与二队人们踩出的一条小道上,二队一个姓毕的社员答应卖给我100斤粮票,约定在苞米地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带了25元钱,在苞米地里与他成交。第二天就到林西县邮局,邮回家里。后来听妈妈说:“你寄来的粮票可解决大问题了。”这次买粮票的经历,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因为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一次特殊的买卖。真的想说一声,谢谢你昭盟,你让那么多大连母亲,在拮据的生活中有了一丝微笑,有了一次欣慰的满足。


深夜放贼


下乡的第一年青年点没盖好,我们46名同学4人一组,被分到离大队食堂较近的三队和四队的社员家中。4人一铺炕,土墙的两面用桦木棒子打的箱子架,架子上放着四只木箱子。白天随队里劳动,晚上随队里护秋,看护即将收割的玉米、黄豆、葵花籽、油籽等等。点委会为鼓舞士气,决定出一张刻印的报纸,刊头叫“东升战报”,让同学们投稿,由滕白勤组稿刻印。记得我们投稿十分踊跃,我把自己这几天晚上深夜护秋的感受理了理思绪,写了一首四句诗交上去。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这首诗的题目是“护秋”,内容是“皓月高挂当空照,青纱帐里静悄悄。滨城儿女护硕果,夜幕深处防贼盗”。当时我们刚下乡不久,带队师傅和同学们彼此很不熟悉,带队师傅拿着战报,欣赏这首小诗,找到我,并从此认识了我。


在那个年代,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队长偷,会计搂,社员缝个大布兜。”晚上躲在苞米地等小偷,每当听到营子里传来驴的叫声时,我们便知道,此时已过了半夜12点。小时候,只知道大公鸡会报晓、报时,没想到驴也会报时。白天挖了一天树坑,晚上再蹲在苞米地里护秋,过了12点眼皮睁不开了,上下眼皮直打架。那一天,轮到我和同学德子护秋,12点刚过,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刷、刷、刷”的声音,接着是“咔嚓、咔嚓”的掰苞米棒子的声音,我俩立刻紧张了起来,心也随之怦怦急促地跳了起来,拿着装了三节电池的手电筒,手哆嗦着直奔发出声音处。


笔者少年时

当我把手电筒的光亮直射夜盗者的那一刻,空气几乎凝固了。真没想到,偷苞米棒子的人,竟是我的房东和他的儿子,手里的麻袋已快装满。大队有规定,二个棒子罚款五元,这不得罚他个倾家荡产啊!再说,这盗贼是谁不好,偏偏是担任生产队副队长、关照我无微不至的房东。愣在那儿足足有两分钟,还是房东先说话了:“你们不是回去睡觉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原来,夜里11点钟的时候,我口渴了回去喝水,开门房东是知道的。走时,他却没有听见我的关门声,因为我怕影响他们一家睡觉,关门很轻很轻的。房东以为我们回来睡了,于是,就发生了刚才那令人费解、又十分尴尬的场面。把他们爷俩抓起来送到大队,明天不但要被罚款,而且,要名声扫地。就在这一刻,我和德子做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在当时看来是不可能的:放他爷俩回家。晚上护秋,是为了让集体财产不受损失,抓到了贼,我们却把他放了。看着他爷俩把刚刚掰下的棒子倒在地头,拿着空麻袋,消失在夜幕中。我在想,我们从文明的城市来到这里接受再教育,到底应该是谁教育谁,是文明改变落后,还是落后渗透文明,在互相作用的潜移默化中,到底是谁在改变谁?那个晚上,放贼之后,我没有合眼,没有一丝困意。放贼的过程,悄悄地走过了29年,今天泛起在脑海中时,对错已无需评说。


一碗凉水的检验

心灵又抽出记忆的丝线,缠成线球儿远远地抛向了1976年冬天。


为给生产队拉盐,我与6名社员从林西县出发了,坐在拖拉机的后车厢里,日夜兼程直奔祖国的大青盐湖——锡林郭勒盟额吉诺尔盐场。拖拉机不息的突突声,载我投入了“马背民族”的怀抱,旋转的大地枯草飞舞,时有狍子和黄羊飞奔而过,让我尽览冬日草原的风光。我用心灵的窗口仰视着一个陌生的民族,用一双惊奇的眼睛,打量着蒙古族人的蒙古包、勒勒车、马群和牛羊。停车取水,陌生的蒙古族老人对我说:“塔赛努?(你好吗)”上车后,我问同行的社员:“蒙古族老人说的是什么?”社员们打趣地告诉我,汉族人最怕饿死,所以见面总是问“你吃了吗?”蒙古族人缺医少药,最怕有病,他们见面总是问“你好吗?”,也就是“塔赛努”。


天渐渐地黑了,第一次乘车穿过草原,我感觉草原像一个巨大的闷罐,把我严严地罩在里面,身边的社员已经呼呼大睡,尽管我穿着皮裤皮袄,戴着狗皮帽子,仍然觉得草原的冬夜冷得透骨。我仰望着浩瀚的星空,没有一丝困意。车也不知走到了哪儿,突然停了下来,司机说:“柴油机的输油管断裂了。”拖拉机抛锚了,我借月光看看表,正好是半夜12点。司机老刘大声地喊:“车一停,就会冻的,弄不好明天早晨也走不了。”睡着的社员全醒了,下了车,大家在拖拉机旁架起了一堆火。离拖拉机大约有50多米远的一个朝阳背风的地方,有一座蒙古包。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看见蒙古包,让我马上想起了大海边的家。


来到边疆快两年了,分在农区,还从来没有进过牧区的蒙古包。蒙古包,这个驻足蒙古民族梦的地方,似一把撑起的圆锥形大伞,就是它曾让我神往得如痴如醉。社员们忙乎了大半天,因没有备件,车只得停在路上。社员们心疼我这个唯一的大连知青,不让我露宿草原,老赵指着不远处的蒙古包说:“小王,你到那个蒙古包里去睡吧。”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说:“别开玩笑啦,深更半夜闯到一个陌生人家睡觉,对我们汉族人来说,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何况是在异地他乡的蒙古族家。”老赵说:“不要紧的,我们每次拉盐都路过这里,遇到特殊情况,我进去住过,你去吧。我们在这里凑乎一下天就亮了。”


也是想看看蒙古包里面是什么样子,我半信半疑地拿着手电来到了蒙古包前,推开了蒙古包的门。门是虚掩的,“夜不闭户”,我心里暗暗地说。低头走进蒙古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暖暖的,驱走了胆怯。蒙古包地中央的牛粪炉子闪着火的亮光,浓缩着温暖的家意。我打着手电,看到这一家蒙古族人,分两边环包席地而眠,分不清大人孩子,我的突然闯入,这家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只看清那位满头白发的老额吉,睁眼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睡了。可能是这座蒙古包离路边很近,像我这样的不速之客多了,他们也习以为常了。借着手电光,我见蒙古包右侧有个空地方,就躺下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笔者下乡时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老额吉早已在炉子上烙好了一大摞子油饼,正在熬着奶茶,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这家的男人们,都去忙早晨的事情了,包里只有我、老额吉和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她正席地而坐,对着小木箱上的圆镜子梳头,一头瀑布般的披肩长发,穿着一身紫红色镶着黑边的蒙古袍,背影也是那么好看。我不好意思地急忙坐起来,那女孩看也不看我一眼,继续对镜梳妆。当我穿好棉靴,起身点头表示谢意,用汉语说了一声:“谢谢”,刚要跨出包门的时候,老额吉端着一大碗凉水,拦住了我。她知道我不懂蒙语后,用手比划着示意让我喝下。我先是不知所措地愣了,又马上想,这是蒙族人的习俗,也挺有意思的,数九寒天喝凉水。我接过这满满的一大碗凉水一饮而尽,凉水顺着胃肠一直凉到了脚后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看着我喝下了这一大碗凉水,老额吉乐得拉过我的手,放上四张热乎乎的油饼,刹那间,我想起了远方的妈妈。蒙古族母亲的温暖,穿越了民族间的界限,温暖了我,凉意全部消失了。我拿着油饼,回到正在火堆上烤牛肉的社员中,把油饼分给大家吃。坐在火堆边,我问身边的社员:“这家蒙古族老太太,怎么一大早,让我喝了一碗凉水?”同路的社员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更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时,老赵拍着大腿说:“都怪我忘记告诉你啦,这一带的蒙族人吃饭睡觉都十分讲究位置,严格奉行男左女右的规矩,你昨晚肯定睡错了地方,睡在人家女儿的身边,为了验证你做没做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拿一碗凉水让你喝。你喝下了,证明你没做;如果做了,是不敢喝这碗凉水的。蒙族人认为做了那种事情,喝凉水是要致命的。”听了老赵的解释,我恍然大悟,顿觉凉水被火烧热,脸一阵火辣辣的。我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另一个民族真诚的检验。一碗凉水清澈见底,荡漾着两个民族间美好的真诚和信任。虽然29年过去了,我仍然感到那涓涓细流,凉丝丝地滋润着我的心田,给我信任,让我真诚。


我在乡村当先生

临近年底,我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内蒙古的信,急不可待地打开读了起来,“先生:您好,我们已经20多年没有见面了,前些日子,我们在电视上,看到姜宝泰等大连知青回到林西捐款助学的新闻,乡亲们想起了您,曾经教过我的‘先生’,让我给您写信……”


信,整整写了5页,最后一页是全村17户人家的签名,名字后是17句不重样的祝福,写信人是吕军。我反复看了三遍信,仍然不肯放下,堂堂男子汉竟不顾办公室同事在场,掉下了眼泪。


吕军,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在记忆中向我走来……


21年前,我在内蒙古林西县插队。刚分去不久,村小学校教五年级的谭老师得了重病,住进了县医院。37名孩子没人教了,大队研究决定,让我代一个月的课。在那个偏僻的乡村,对老师是十分尊重的,村里的大人孩子仍然延续着古老的称谓,称老师为“先生”。孩子们在家可以不听家长的话,到学校是绝对不准不听“先生”的话的。


那是我当“先生”的第一天,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课文是《依依惜别的深情》。我先是领着学生朗诵一遍,又找了3位学生各读一遍。然后我在黑板上把生字写好,让学生们写生字。教室里静悄悄的,学生都按我的要求认真地写着。这时,一个坐在后排,长得黑乎乎大眼睛的小男孩,坐在那儿大声地问了一句:“先生,一个字写几垄?”为了维护我的“尊严”,我大声地说:“站起来!”小男孩乖乖地站了起来,我厉声地说:“上课问话要举手,知道吗?写字论行,不是种地论垄!”学生们都抬起了头,一阵哄堂大笑,小男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让他坐下,才想起我确实没告诉学生写几行,于是说:“同学们,每个字写一行。” 教室里又恢复了平静。


傍晚,我回到房东家,吃完了晚饭,正在看书,小男孩的父母领着孩子来了。我先是一愣,以为自己第一天教学,不知惹来了什么麻烦。起身让座后,小男孩的父母几乎是同时说:“先生,听说孩子上课不听话,惹您生气了,我们带他来给您认错了。”原来是这样,我心里想着。小男孩低着头说:“先生,我错了。”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没错,先生确实没有告诉你写几垄啊。”经我这么幽默地一逗,大家都乐了。这个问写几垄的小男孩,就是给我写信的吕军。


回城后,我从房东的来信中得知,吕军读完高中,考上了内蒙古粮食学校,是全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接到信的当天,我放下案头的工作,急忙给村里写了一封回信,让心底淌出的情感,又一次流回那个我终生难忘的地方。


作者简介


王志仁,1955年1月出生,1975年7月下乡昭乌达盟林西县大营子公社东升大队。1978年回城当过工人、鞍钢大连矿党委宣传部干事。自考辽大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毕业。1991年加入大连作家协会,现任甘井子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心泉奔流》《母爱的颜色》,诗集《目光里的歌》共66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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