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维纳斯”
——精美绝伦的毗卢寺壁画
今年的初春，一场春雪过后，天空清亮得要透出水来，空气里充满着雪飘过的味道，看看窗外灼灼的阳光，心想今天最适合去毗卢寺看画了。
十几年前，应朋友之约，去过毗卢寺，只记得一方小巧规整的院落，古雅秀气，岁月静深，之于壁画几乎倒没什么记忆。毗卢寺是一座古老的庙宇，始建于唐天宝年间，距今已有1200年，明弘治元年始，重修殿宇，泥塑佛躯，寺院规模、僧侣人数达到了空前的繁盛。在历史的风烟中，毗卢寺虽几经兴废，却得天独厚，1996年被国务院评为“全国一级保护文物”。令毗卢寺扬名四海的是它保存完好的美仑美奂的明代壁画。
去年初秋自己一个人又去过一次，那次是特特去看壁画的。从石清高速口下来，沿着石清路向北去，在石家庄西郊的上京村，石津灌渠的东岸就是毗卢寺了。毗卢寺门庭冷落，一只小猫静静卧在门槛上，懒盹着。进得门来，庭内同样荒芜不堪，草肆意疯长着，几块残碑零落在院子里。我走到庭院的尽头，也没遇见一个人，忽有一女士招呼，您是来参观的吗，那抓紧时间了。是这里的管理人员，平时这的大殿个个是落锁的，游客来时才开门大吉。寺内只有两栋古建筑，山门左手是释迦殿，中间一个是毗卢殿，最北边的展厅是后来建的，陈设着附近村庄出土的几个汉代的陶器瓦罐，还有一对西汉早期的人物石雕像，墙上挂着壁画照片的卷轴画。
释迦殿为明代建筑，青瓦灰墙，素朴简洁，暗含着一种年深月久的沉静。释迦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佛像的背后是须弥山，山后悬空倒坐的三尊菩萨，是文殊、观音、普贤三大士，为明代泥塑镀金像，菩萨的头冠十分精细，珠圆玉润，近500年的烟尘亦不能掩盖他们飘逸的神采。
殿内的壁画是佛本生故事和民间传说《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墙面剥落很厉害，壁画漶漫不清，这里的壁画是鹿泉的四个匠人所画。1958年，在修石津灌区的时候，这个大殿曾住过工人，西面墙壁上还曾开过两扇窗，现已重新堵上。释迦的眼睛，是黑宝石的，一手放置膝上，一手举起，旁边侍立的是佛陀的弟子阿难和迦叶。这个殿很小，不容易走到后面去，观展三大士，需从后门进。
毗卢殿俗称正殿，供奉的是毗卢遮那佛，两边是香花菩萨，位于寺院正中间。毗卢殿内的四壁上，才是中外闻名的明朝壁画，作者已无从考证。管理人员带我过去时，一个小伙子蹲在地上，抱着一个大包，在等着开启殿门。毗卢殿为明代建筑，又称五花八角殿，前后抱厦，平面呈“十”字形，飞檐高耸，建在一米高的月台上，玲珑别致，如王者宝冠。殿前有两棵唐柏，树身一致向西方斜去，一高大粗疏，一婷婷有致，相携生长千年，这儿的百姓称它们为“夫妻柏”，也有称“迎佛柏”的。工作人员开锁后，随着吱呀之声，推开厚重的木门，，似开启了一个尘封千年的宝库，虽是近午十分，天色阴沉，殿内杳明暗昧，正对大门的毗卢遮那佛，兀自端坐在那里，双目低垂，冷静悲悯，佛眼竟是有光的，烁烁莹莹。墙上的壁画若隐若现，为了保护壁画，这里是不让打光的，连手机的微光都被禁止。我于是站到一个最阴暗的角落，闭上眼睛，暗暗祈祷，请佛菩萨赐我光明。如此再睁开眼睛，屋子里的光感稍强，依稀看到色色人物，四海龙王，玉皇大帝，引路菩萨，各路神仙占满几面墙壁，泱泱之盛，这里没有留白，每一处都如此丰盛，壁上人物神态各异，头冠衣饰精美，飘带当风。
刚才那个抱包的小伙子，拿一个放大镜，看得非常仔细。后来得知，他叫马鑫是天津大学工笔重彩研究所的博士。马鑫说，毗卢殿的壁画，人物造型生动，神态各异，不落俗套，绘画线条较之绢本绘画还要细腻，笔法上又更有气势，自己家住天津，已来过几次了，以后还会一来再来。
不独专业绘画研修人士，很多人在看过毗卢寺的壁画之后，就会患上一种奇怪的病，心里总是惦记着这里了，回味良久，沉吟数月，又回到这里。
春光正媚，呼朋唤友，十点多钟到了毗卢寺，寥寥几个游客，都是慕名而来，适逢金牌导游武导，正在毗卢殿讲解。近午的光正照在西北的墙壁上，只觉光影绰绰，满壁风动，真真“风云将逼人，鬼神若脱壁”。来毗卢寺多次观画，才真的感受到壁画的魅力，甚而相信了历史上的传说，相传:“吴道子画《地狱变相》之后，都城人皆来观瞻，无不为之动容，人人惧罪修善，两市屠沽，鱼肉不售。”这里的壁画似承接了吴道子的神来之笔，阳光照在墙面上，广目天王的眼睛接了日光，忽而活泛起来，每一个在场的人，不管在哪个角度都觉得他在冷冷地审视着自己。
毗卢寺殿现存壁画为明代工笔重彩水陆道场壁画，它与甘肃敦煌、北京法海寺、山西永乐宫壁画同为我国最富盛名的宗教壁画，但其他三家描绘的只是某一教派的内容，惟有毗卢寺壁画集儒、释、道三教于一堂，集三教人物于同一画面，气势壮观、富丽堂皇。毗卢殿四壁水陆画共122平方米，计508个人物。壁画分上、中、下三排，绘天堂、地狱、人间、罗汉、菩萨、城隍土地、帝王后妃、忠臣良将、贤妇烈女等;风俗画部分有热情招徕顾客的货郎，有为生计奔忙的民间说唱艺人、泥瓦匠，石匠等;历史人物有诸葛亮、姜尚等历代名臣和孙思邈、张仲景等历代名医;神话传说人物有神农、伏羲、女娲，等等。每幅画面均有题字。尤其是东壁的玄天上帝一组和南壁元代地方官吏和色目人宣读告示一组，具有鲜明的元代特征和高度的艺术价值。壁画采用重彩勾填法，沥粉贴金，画面富丽堂皇，光彩夺目。
毗卢寺的壁画，有人爱它婉转流畅的线条，有人爱他沥粉贴金的精湛工艺，有人爱他泱泱之盛的气象，我只爱他包罗万象的生机，神话传说，三皇五帝，帝王后妃，儒释道三教人物，过往的良将高僧道士名医孝子顺孙，日月星辰山川水木皆灵毓有神，生活底层的说唱艺人，泥瓦石匠，商贾货郎，作者无一偏爱，无一遗漏，如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在此汇聚一堂，井然有序，蔚为大观。“儒门释道本相通，三教从来一宗风”，至此，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的根系显露无疑。
毗卢殿壁画作者的姓名已无可考证，在历史的尘烟中湮灭无闻，如空谷滴落的清泉，沉落在历史的丘壑深处，这烛照人灵魂的满壁的稀世瑰宝流存下来，令人于墨滓浓彩中感受受天地之生气，人文之灵毓。
躲过了历史上无数的劫难，这幸存了六百年壁画，终于被认可“文化宝库，艺术明珠”，也只能庭院深深锁于春光，终究有一天将剥脱无遗，正如这场美丽的春雪，在阳光下消失得那么迅捷。
春雪松软了土地，赋予脚下这片土地以无限生机，这巧夺天工的壁画以其独有的光华，也终将烛照人类艺术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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