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古茶树岌岌可危
去一处茶山，大家似乎都对古茶树饶有兴趣。在古茶园里找出一两棵树龄最大的茶树，一旦被冠以“茶王”和“茶后”的美名之后，就更是让人趋之若鹜。
在曼松贡茶园里，人们找到了上百至五百年左右的327棵茶树，就被冠上了古茶树的美誉。此行的茶友在编号为87和213两棵古茶树跟前，都有兴奋异常的表现，纷纷拍下与古茶树的合影，似乎这样一来就接上了古树的气韵，如穿越一般，可以与它同命运、共呼吸了。但是，从上世纪中叶开始，古茶树的命运就已经岌岌可危。据普洱市茶业局生物产业科负责人说，解放后，历经大跃进、文革、95年大力发展烤烟等运动与事情，古茶树被砍了三四回，从清朝算起已经被砍了四五回。过度开采也让曼松古贡茶树受到许多伤害，2010年早春时采死四棵，晚春时采死一棵。古茶树命运堪忧，现存的古茶树显得尤为珍贵。
离开曼松贡茶园，大家顺利去了易武古镇。易武位于勐腊城北， 易武的傣语意为“美女蛇居住之地”，这是因为易武有个花蛇洞而因此而得。易武茶山位于六大茶山东部，紧靠中老边境，面积约750平方公里，是六大茶山中面积最大的茶山，因此也称易武茶区。 易武也是有名的“七子饼茶”产地，一度“山山有茶园，处处有人家”。清《滇海虞衡志》记载有易武“周八百里，入山作茶者十万人”的盛况。
易武曾是中国南方商业繁荣的小镇，人们把收集来的茶叶运到其他国家和地区去卖，由此让易武成为了“茶马古道”的始发地，以易武为中心的茶马古道朝四方散射开去，主要的有易武—老挝—越南—香港；易武—老挝—万象；易武—老挝—泰国；易武—大理—拉萨；易武—昆明—北京等多条茶叶贸易路线。如今易武乡境内尚保留青石板茶马古道19段，总长10617米左右，是寻古探幽的好去处。散落在易武茶山的匾牌、石碑、浮雕、古茶庄遗址，似乎都在诉说着这个茶叶王国曾经辉煌的篇章。
易武茶业兴盛时有茶庄、商号几十家，每天有五、六百匹骡马、牛帮在易武集散，大批在普洱茶历史上著名的茶庄在易武出现，如同庆号、同昌号、安乐号、鸿庆号、同兴号、元昌号、同府祥等。保存较为完好的是车顺号旧址，垫有石墩的重檐阁楼式土基墙四合院，门楣上“瑞贡天朝”的匾额虽已是复制品，但仍然熠熠生辉，记录着车家人百年前的繁盛景色。易武小道上由青石铺砌的路面虽年久失修，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和乡情。
对于古茶树，易武当地人平时不允许小孩攀登，他们把最大树奉为茶王树，村名也取为茶王树村。到二十世纪初，有一棵茶王树的树茎要两个人才围得过来，高达四丈多，树冠很大，每年开始采春茶时茶农都要杀猪祭祀，由村中长老背诵祭语，然后才爬上去采，必须一日采完，一季春茶就可采得干茶一担另一只(约90千克)。这棵树王树可惜主干在 1935年枯死，后来又发出过几枝侧枝，约在1948年前后，该村村民先后搬迁他乡，茶树无人管理。1959年12月23日，云南省茶科所第一任所长蒋铨先生等四人去考察时，侧枝茎粗大的已达20余厘米，可惜后来40多年又无人看护，历经几次野火烧，几次开荒种地，结果全株已死无遗。一棵生长了上千年的古茶树，最终没有逃脱过新社会的折腾。
在这样的茶区环境中，一定还留存着几百上千年的古茶树。在回景洪的路上，我们特意去看一棵古茶树的“标本”。说它是“标本”，那一定是已经失去生命症状的古树了。这棵树20世纪80年代在易武落水洞村背后公路边被发现，一经发现就被列为了保护对象。
落水洞村海拔1463米，仅有20多户人家的彝族村寨名叫曼落。这里常年云雾缭绕，温热多雨，土壤肥沃，植被茂盛，因此村寨周围优质的古树茶园成了村民主要的经济来源。在寨子中心有个很大的洞，可直接连接到易武边缘的河流，因为地势落差的原因，就算是常年下雨，水也不会从洞里满出来，地名由此得来。
落水洞村寨周围几棵数百年的古茶树让这里名声大噪，其中有一棵800余岁的人工栽培型茶树王，围茎124厘米，树基根部周长1.27米，树高12.6米，树冠直径6米。大约在五六年前，还有村民进行少量鲜叶采摘。这棵树被易武当地人誉为栽培型“茶树活化石”，是已列入全国第七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古茶园中的一棵茶树王，在西双版纳州古茶树资源普查时，它被列为全州第6号古茶树。当地村民非常敬仰这棵茶树王，易武镇每年举办斗茶大会，都要组织村民拜谒这棵茶树王。由于他的荣誉和功勋，每年都吸引了一批批国内外的茶叶专家、学者和茶人前来考察、瞻仰。
但是，就在2017年8月22日，易武镇政府发布了一条“讣告”：“易武落水洞茶树王凋零枯竭，现已确定死亡！”这棵茶树王由于树龄较长，树干内部腐朽，造成野蜂做窝，加快了树体的衰老和树干中空枯竭，以至于越来越薄的空洞树干难以支撑巨大的躯干，最终枯竭死亡。
茶树王的仙逝，其实还与近几年人为的“无意破坏”有不可逃脱的关系！当这棵“茶树活化石”成为往来游客、茶人、茶商的必来之地后，肆意攀爬古茶树，拍照留影，造成了茶树底部塌陷与土壤的板结。长此以往，茶树自身生理机能急剧下降，大约从2011年开始，这棵茶树王就有衰落迹象。”此后，易武镇政府组织群众在茶树王四周设置了铁丝网护栏，以防止人攀爬，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以死亡而告终。可以说，正是人类的活动，包括对于它的过度关注，导致了它的死亡，此类教训可谓很大，却并非独此一例。
如今，这棵茶树王已被就地保存，采取特殊防腐蚀技术处理，搭建天然永久性屏障，使其减少自然风化，在原地作永久保存，供人们瞻仰、观赏。让前来观光古茶树和古茶园的游客，能原汁原味在原地看到这棵茶树王的“遗体”。
两年前，当我首次在云南考察古茶树时，面对一棵棵千年古茶树的死亡，曾经发出这样的感叹： “对树木的利用，一度被称为文明进步的象征，但是，过度的贪婪，会把文明的人类引向灭亡的边缘。树木可以用来筑房建巢，也以可以用来煮火取暖，更进一步则可以变成家具与各种工艺品，这样的功能性，对于树木来说，时刻面临着被砍伐掠夺的风险。如果它还有开花结果及其食用的价值，或者具有观赏取乐的倾向，那么又将面临另一种折磨，许多树木在移植过程中遭受了灭顶之灾。”古茶树在地球上生活了几百上千年，它本是一部自然与社会发展史，也是一件古老的历史文物，更是一座优良种子基因库，它们一一消亡在当代人手里，不能不说这是千古罪孽啊！
离开易武之后的第二天，我们去了老班章村，那里的两棵800年左右的古茶树：“茶王”与“茶后”，成为明星一样每年迎送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观者。与两年前我看到的模样，叶片明显少了一些，就像中年男子开始秃发的感觉。这两棵茶树还有非常大的利用价值，每年从它们身上采摘下的叶芽，都还不足制成一公斤的，据说这单株的茶树在2018年已经拍卖到了68万一公斤。有如此大的利用价值，要想停止对它们的索取，几乎是不可能；加上每天大量人员的参观，如果没有铁栏围住，可以想象有多少人会企图上树拍照与采摘，以如今这般的态势，“茶王”与“茶后”终将成为另外两棵古茶树的标本。
在老班章村的大牌楼下，我被云南广播电视台的记者拦下，问我如何看待名山头古茶价格被越炒越高的现象，有没有办法抵制价格的回落？对此，我作了这样的回应：
“茶叶价格的高低，是一种市场行为，政府很难干预，也没有必要去干预。但是，在对古茶树的炒作中，要有正确的引导，譬如可以要求在对古茶树单株新茶拍卖时引导买卖双方作出承诺，将所得中的一部分用于对古茶树的保护，而不能只有索取，没有回报。现阶段在我们看到的现象中，对古茶树利用的方式很多，从拍卖、投资、投机，到旅游、参观、研究都有，但是唯独缺少在体制上作出合理安排，可以保证古茶树得以继续生存下去，不能让它们一一毁在当代人手中了。对于地方官员，则要有明确的问责制度，如果再有茶王树死亡，必须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轻则开除公职，重则接受公审，让教训不再是教训，而必须是不可再发生的孤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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