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中年,时隔不久便双鬓染霜。一梦到天明的情状,随之一去不返。自此,曙色未开,我便披衣而起,仰观启明星熠熠闪动,近看杯中茶舒放自如。在珍贵的宁静时段,我手舞键盘,神情凝重,让满屏文字、生动配图,伴我神游天地。
喝茶与品茶的区别,除了相应的仪式感之外,与之相关的生态环境、人文环境也不可或缺。武夷山那幅名联——“千载儒释道,万古山水茶”大可作为品享茶文化的精彩概括。
在我记忆中,理想的山水茶情地之一,是风景秀甲东南、名刹隐现于奇峰绿丛间,茶品之名冠天下的武夷山。
秋入武夷山,像是走进一幅山水大写意。那时段,夏花未褪其绚丽,秋水尤显其通透。清秀挺拔的山峰,在玫瑰色晨曦中,像是一位位英俊健将,以威武之姿、温柔之态,托起片状、团状、散落状、游丝状的悠云,继而,任随悠然飘远。
古人论山水林木之奇美,曾强调“山不峻不怪、山不断不奇、山少林不幽、山缺水不灵。”武夷山水果真当得!三十六峰,无一不是峻峭秀拔;九十九岩,无一不是断崖壁立;茂林修竹,无一不是连云秀色;九曲溪水,无一不是清流涌动。那天,我乘一叶竹筏在长溪漂流,既有溯流而上、大起大落的刺激,也有飘叶落满衣襟、竹筏平稳前行、危崖悬棺倏然入目后的感悟。系缆登岸,抬望眼,见九龙窠高耸云天的峭壁上,刻有天心寺大和尚所书“大红袍”三字。我似乎嗅到弥散桂香的大红袍。由此,也生发“实地探源”之念。
午后,我在紫阳书院欣赏了石壁镌刻的名诗佳句后,沿着潺潺溪流、竹林曲径继续攀登。饱览雄奇的大王峰、秀美的玉女峰、幽深难测的卧龙潭和怪石嶙峋的虎啸潭,已近黄昏。
眼前一片盆景式茶园,在落日余晖映衬下,金光明灿。峰峦叠嶂、幽涧清泉随处可见的峭岩下。既向阳又有浓荫遮掩的茶树,日夜“餐雾饮露、悠然自得”,享山水灵气、展芳洁姿容。此时,虽未品名茶之味,却已得名茶之美。
近年,聪明的茶农,随山岩走势垒砌石壁,构筑梯形园地、挑土填充后广植茶苗。还利用天然石缝、路边裂缝填土植茶。寒来暑往,彰显人类智慧的“寄植岩凹式茶景”,以哲理之感、情怀之态,开始展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美好。
“武夷茶王”——大红袍以及白鸡冠、铁罗汉、状元红、水金龟等享誉海内外的珍品茶,大多集中在这片茶洞与鬼洞。古人咏茶诗中,曾描述过这里的美景名茶:“香含玉女峰头露,润带珠帘洞口云。”“云蒸雨润成仙品,岩沃泉洁发异香。”想到这里,夜幕已垂、山月初上,但见山村庄户人家肩扛农具,沿着田垄,走向自家灯火。
茫然不知所向之时,忽见幔亭峰一处茶馆灯火闪动,于是踏月色、迎秋风,振衣登岭、走进尚未打烊的茶馆。
银髯飘胸的“馆主”听说我是采风的北京作家,开颜朗笑,坚持免费赠茶。随之,武夷岩茶极品——大红袍放置茶案。
我一向品饮江南绿茶,对于“武夷岩茶”,有些陌生。于是,向老人细问这类名茶,方知一二。原来,这类生长在危崖峭壁缝隙间、产量有限的岩茶,早在20世纪初,已被国家质检总局列入“强制性国家标准”,产品分为大红袍、名枞、奇种、水仙等,各有品级、综合品鉴,严格界定。
当我问及武夷岩茶“有何典故”之时,老人指着墙上一幅书法说,清乾隆进士、一代奇才袁枚在幔亭峰品过武夷岩茶后,立即撰文表示“愧对武夷”,纠正了以往对武夷岩茶存有的偏见。我细看挂幅记述的“袁枚论茶”,颇有感触。
治学严谨、文笔超逸,精通饮食文化的随园老人——袁枚,是我敬慕的古人之一。袁枚在未游武夷山之前,曾当众表示:“余向不喜武夷茶,嫌其浓苦如饮药”。直到老先生“余游武夷,到幔亭峰天游寺等处,僧道争以献茶”之后,终于恍然大悟,愧悔当初,感慨而言:“始觉龙井虽清而味薄矣,阳羡虽佳而韵逊矣。”自此,多以随笔形式描述休闲乐趣的大家,与诗友论茶时,总是把武夷岩茶排在诸多名茶的首位。
正在与老人谈笑风生,采风团接待单位的车到了。我只好与老人挥别,沐秋月清辉,穿越奇美山水,走向下榻酒店……
我赞美一代文杰!在实地感知一款名茶之后,公开承认认知方面的缺失,用文字、语言,力挺云峰峭壁间的那丛绿芽……由此,也联想到岩茶——只要蓬发向上,只要自信满满,只要品质优秀,只要耐住寂寞……终会被行家采撷、精制、浸润、亮彩,让独特香气、奇美品相,见证自身价值……
【作者简介】冯新生(笔名:心声,网名:京城散人)中国散文家、新闻纸媒资深记者。多家影响力网媒专栏作家。曾在省市级以上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杂文约7000余篇(首),获奖若干。文集《茉莉香茶》、散文集《物华天宝》《游出滋味》《行者手记》。人民日报、央视网转载多篇作品。北京广播电台文艺台曾播放系列配乐散文。著述简历入载《中国文化名人大辞典》。
展读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