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2018年推出两本新著：《历代插花》与《日本茶挂》之后，在年底收关之际禅艺文化丛书再次推出全新绘著好书：《自然而然》。现转载该书序言，并欢迎读者订阅。
《自然而然》序言
从事艺术创作有许多路径可走，但是有两个路径却是绝大多数画家不得不面对的，如果不曾走过，或许会在心里留下深深的遗憾。
这两个路径：一是在地理上，总有些地方是艺术家特别想去朝圣的，譬如法国的卢浮宫，美国的大都会，以及中国的云冈石窟和敦煌莫高窟，艺术在这些地方汇集，又在同地或异地展开，去过与没有去过这些艺术圣地，常常会影响到艺术家一生的作为；二是在心理上，当画家在选择画种与题材时，那些发自内心的喜好与信仰归属，就会让画家自觉或不自觉地向宗教靠拢，在学习绘画的过程中已经让诸多画家领会到：世界上传世的绘画作品，宗教题材占了大多数，画家可以不是某一宗教或宗派的信徒，但不妨碍他们以虔诚之心临摹、描绘与创作更多的宗教绘画。
幸运的是，叶澜都在这两个路径上认真地走过、潜心浸润过，云冈石窟和敦煌不仅是她艺术生涯的出发地，佛教造像更是她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的题材。叶澜从寺院石窟里取得创作灵感、从佛菩萨那里获得智慧，以至于在她的画中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灵气，超凡脱俗，非同寻常。多年前，因为写《田子坊的画家群落》一书，我曾经去专访过叶澜，了解到一些她的过往经历。
中学时代的叶澜已经在寺院和石窟里学习传统岩彩壁画，高中时在老师的推荐下她的佛像系列作品都被台湾的私人美术馆收藏和展示。在中国人民大学学习水墨人物绘画期间，叶澜仍对于佛教壁画十分着迷，继续从云岗石窟、法海寺、敦煌莫高窟与榆林窟、双林寺、镇国寺、广胜寺和永乐宫等寺院去亲临描摹。特别是在念大三时，由于对壁画的热爱与深入研究，让她有机会随一支日本摄影团队深入到不对外开放的敦煌莫高窟洞窟内采取壁画图样，让她目睹到了大部分绝世佳作，现场小稿创作与轻弹地墙壁雕像上的灰尘是她至今感叹的机缘。面对这些世界文化遗产，在感到震惊之余，叶澜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前人的用心，似乎听见了古人的呼吸。
将这本书归在禅艺文化丛书之中，或许有些人会感到疑惑。是的，不论文字，还是画面，书中画家很少谈到禅，或许在创作时就没有往禅上去多想。但是，禅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几位向来以画禅见长的画家，看了叶澜的画却说：“很有禅意！”她的画与我的一位北京朋友，他画了几乎一辈子的达摩与禅画，却有几份相近。“很有禅意！”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或许还是难以名状。
禅在人们的心里已经沉淀很久，没有触摸到它时，人们常常并不意识到它的存在，而一经挑开，又突然给人一种顿悟的感觉。禅与绘画，在这方面是相通的，无需过多语言，但如果能在某一点上触动到心灵，人们突然就会明白其中的一些奥妙与事理。
有人试图去解释禅是什么，结果常常是越说越糊涂。禅是需要悟的，离开悟的过程与体验，禅并不存在于心外和文字中。叶澜的画简洁明了不复杂，这就是禅的简约和直指人心；叶澜的画让人觉得很安静，这就是禅的清净与入定体悟；叶澜的画有一种心灵沟通，说明她的意与禅是如此接近。她不说禅，因为她在悟，也希望看她画的人一起来悟，而非给出如同 物理定律或数学公式一样的标准答案。
法籍诺贝尔奖获得者高行健先生在他的《另一种美学》画册前言中说：“艺术中的禅也并非当代艺术中才有的问题，而禅又不可言说，说出即不是，只能靠直觉去领悟。可是，当代艺术却靠言说，可见离禅也远。”
在《另一种美学》这本画册中，高行健先生用中国水墨画山水、画意境、画人体，在这一方面，翻开手上这本《自然而然》，可以看到叶澜用水墨画荷花、画山水与画人体，用油彩画山水，两本画册就此有了诸多共性。水墨画荷花、画山水比较常见，用水墨画人体则不多见，高行健也用水墨写人体，但只画轮廓，仅用饱墨；而叶澜的水墨人体作了更多创新，不仅有轮廓，更有骨架；不仅有饱墨，更有枯笔，成为水墨人体画中的新尝试。
高行健先生直言要以禅的思想表现抽象与具象，又试图更多地用禅的方式帮助人们找到宁静的世界。为此，高行健先生在他的画册中特别写到了这样几节：“时间、空间与禅”、“溶解东西方的水墨”和“意境与自在”。
叶澜也有相近的认识，她说：“结合了佛道形成的禅宗与水墨有着相通的共性：实现理想精神世界。禅宗要求从自然界一花一草中体验自性,在生死无常中悟道人生，得以超越生命，得到精神自由与大自在。永恒的智慧在时间之外，于物质的不生不灭、实践生命的过程中体验空性与无我。 ”
看叶澜的山水画，没有过多细节，却可以驾驭山水之灵魂与气势；看叶澜的荷花图，没有太多造作，却可以感知荷花之枯荣与气节；看叶澜的人物画，没有许多俗套，却可以体会人物之生命与情感。作为一名女性画家，敢于作这样的创作与尝试，是难能可贵的，它需要有敏锐的洞察力、丰富的表现力和精准的融合力。
在具象与抽象之间，她也似乎找到了一种平稳，不多不少，不增不减，不明不暗，一切似乎都是刚刚好，留下空间与空白，让观赏者自己去想象，去完成余下的创作。因此，看叶澜的画，可以实现画家与欣赏者共同的创作。
对于抽象画，叶澜有自己的理解与探索，在她看来，抽象不是指题材上画一幅看不懂或只是形象怪异与不确定、或罕见之物，她很看重“谁在抽象思维？”这样一个视角，她说：“表现于画面乃是诗意的，给予足够 想象空间的，能以无语触动心灵的；因此在我的定义里符号和抽象有很大的差别，即抽象触动的是心灵，而符号触动的是视觉。”
英国皇家摄影学会唯一华人院士居之光先生在国际上首创抽象摄影，他认为：“抽象艺术剥去了一切事物的表象，用哲学的思维提炼升华了事物的本质特征。如同禅一样的来表述——去繁求简，留白求意。而这份最初的原始审美记忆，恰恰正似人们内心最原始的人性之美，本能之爱。”在这些方面，两位艺术家的诉求是一致的，那就是具有抽象思维的人，正是越过了具象的门槛才看到了更为精彩与动人的画面。
尝试过用水墨描写人体与山水的高行健提倡一种具象与抽象的融合，他说：“具象与抽象的结合和交融，给绘画提示一个新方向，在传统的具象再现和现代的抽象表现之外，显示出一个幽深而展开的人内心感受的世界，这在造形艺术中远未得到充分体现。”
正是因为这一“远未得到充分体现”的现实状况，让分别生活在法国、英国、中国的三位华裔艺术家，与千千万万的其他中国艺术家一样，在这些新的领域中作出不同形式、不同层次和不同方式的尝试与挑战，或许眼下这一代的艺术家正是在中外艺术史上可以填补这一空档的最佳时间窗口，谁能够脱颖而出和标新立异，并最终被人们所认可，谁就能成为开启下一个艺术时代的领军人物。
回到宗教与艺术的关系问题，极少有人真正意识到两者的互通与关联。如果说人们的身体存在于尘间世界，那么人们的精神就存在于心灵世界；身体通过简单与基本的生理需求得到满足，心灵则需要通过深入与清晰的心理诉求获得圆满。
宗教与艺术恰恰都是用来深入识得自己与时空的智慧路径，为此两者从一开始就有着千丝万缕的相融性，宗教离不开艺术，艺术同样离不开宗教，大凡杰出的艺术家都善于在两者间获得滋养，再通过自己的创新与创作，表现与众不同的心灵沟通模式。
禅宗，是中国人对宗教信仰的一个切入口，能够存在千百年而不衰，并影响到历代历朝的画家、居士和僧人，正说明它是最契合中国人心理诉求的宗教形态。从画像，到画禅，或许也是一个从具象到抽象的过程，当人们评价一幅绘画时说，它“很有禅意”时，说明这件作品已经找到了一些表现禅的感觉，但还不是禅本身；只有当人们真正沉浸到一幅画中，身心愉悦、气定神闲，并由衷地发出“这就是禅境”时，才算是真正进入了禅的世界。
看叶澜的画，希望读者可以获得这种身心愉悦、气定神闲的自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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