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观尘寰,古今多少飘逸客?遍思名作,情节总有质疑人。我看«红楼梦»,尽管史书记载、遗迹残存,未必能佐证历史真相,但我坚信,雪芹公与“红楼情结”并非戏说。
有时,我笑看京西! 某些古迹,名称与现状风牛马不相及。诸如凤凰岭,毫无凤凰记述。樱桃沟,有谁见到樱桃?香山上下,不知有何异香?苏州水街,难觅江南水韵……唯有一地一景,恰逢秋风秋雨之时,景区之名,与真切体验生动契合,给看客一种返古感。那便是权威人士认可的曹雪芹著“红楼”之处——北京植物园内黄叶村。
入秋,受邀在北京香山饭店参加笔会。傍晚,我借口避开喧闹“餐聚”,驱车来到相距不远的黄叶村,独自探访曹雪芹故居。
黄昏袭来的风雨,让京西山林略显憔悴,但不影响成熟季节的丰俏与深沉。片片黄叶飘然而落,转向金黄色的草丛。秋虫鸣唱,振奋且有节奏。
在史潮涌动下,黄叶村早已不见原住村民。好在雪芹公居住的小院,形貌依然。
暮色中,飘拂寒凉雨丝。前来探寻的人们,大多面部表情凝重,步履沉重。
多位红学家考证并认定的曹雪芹西山故居,今日已成为曹雪芹纪念馆。院门虚掩、竹影摇曳。静听,偶尔传出语句舒缓的论述。那是不定期的“红学系列讲座”?还是撑伞前来的学者,在老院屋檐下对景抒怀?
我放慢脚步,调匀呼吸,生怕惊扰“旗下老屋”那份清寂、那缕墨香、那团情感,那声叹息……先生在挥墨成文时,也应是夕雨昏灯、檐前滴水?300余年前的曹公,笔触落在怡红院与潇湘馆时,是否略作停留?
正深思间,87版电视连续剧《红楼梦》插曲《枉凝眉》在老院飘旋。凸显哀怨的音符,沿着老屋后的薜萝向上攀缘、落下,与染着灯光的丝雨相拥。几株半熟的山楂、一挂疏散的海棠,摇首叹息的百年老榆……似乎都在垂泪听曲。我撑伞叹息——那年月,雪芹公的力作,被当朝所封杀,被书商所摒弃,貌似君子的文人谓之“有伤风化”。无可置疑的是,即便当时有诺贝尔文学奖,也与《石头记》无缘。然而,巨著往往经得住时间的消磨,经得住权贵的打压,不受世俗羁绊甚至会超越时空,虽一时冷落,终能脍炙人口、享誉八方。想到此,不觉已走出“旗下老院”。
好在老院附近,还有一家茶食小馆未打烊。掀帘进入,展卖的餐饮正合我意——江南面点、当年新茶、多类干果、清素粥品。
干果、糕点、酱菜、豆粥上桌,窗外依然雨潺潺、村内脚步已零落。我品着古村小店那份清素,想着大观园才子才女那些诗词。
餐后,背景音乐传来箜篌弹奏的《暮村雨荷》,推窗外望,村内池塘中,残荷听雨、蛙鸣零落。此刻,自然要品味一番茶食店的“当家名茶”。因为,惟有苦涩,方能清心。
淡雅装束的茶女,在高且长的玻璃杯中,放入一层小叶苦丁,待80度热水倾入后,在热波上轻置一朵金莲花。随着暖云舒卷,金色的花与翠色的叶渐渐绽放,伸张一种闲适韵味。苦丁苦涩,随后,似有似无的回甜便萦回舌尖。金莲花,虽漂移无定,却能绽放在有缘人心底。听一阕古曲、品一杯“山清水秀”,胜似在高星级酒店中饱享奢华……
远望被夜色吞噬的雪芹故居,一段遥想,如秋雨般去而复返——300年前,每逢秋意渐浓,雪芹先生与好友敦敏、敦诚常在黄叶村相聚品饮、吟唱遣怀。曹公老屋的墙壁上,敦敏写的题壁七律,可使人追想到几位风流才子当时状态:“秋色召人上古墩,西风瑟瑟敞平原。遥山千叠白云径,清磬一声黄叶村。野水渔航闻弄笛,竹篱茅肆座开樽。小园忍泪重回首,斜日荒烟冷墓门。”
多么凄怆的文字!多么清冷的小聚!多么无奈的秋野,多么失落的情态!当时,黄叶村外的碧云寺飘来的梵音,不知是否能唤醒那位“日望西山餐暮霞”的落魄才子?
正沉思间,手机响了。笔会组织者来电,问我笔会的作品选题。我深情望了一眼被秋风秋雨浸透的村,品了一口苦中带甜的茶,以今晚这段真情实感,报上散文题目。
此时,茶食店背景音乐开始转换。虽与季节不符、但振奋人心的《春江花月夜》琵琶曲弹奏开来。我随着优美曲韵,撑伞走出黄叶村。在村口,见一树成熟的核桃,在风雨中已然饱满。由此,想起诗友那首写核桃的诗: "秋天里得到的,仅是满脸皱纹吗?不,还有一副成熟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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