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到日本旅游者，似乎都将会去京都；而凡到京都者，都将会去攀登清水寺。
清水寺，观音菩萨之道场，依山而建，气势宏伟。其实，无论你信佛也好，不信佛也罢，清水寺都是你的首选。因为春有樱花烂漫，夏有清泉凉意，秋有红枫飒爽，冬有细雪舞动。当然，最美还是春秋两季，被誉为赏樱之场所，赏枫之胜地。1994年，作为古京都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己亥年深秋，我有幸来到了京都。这座城市曾经（794年）为日本的首都，并模仿中国唐朝的首都洛阳营建而成，命名为“平安京”，即和平与安定之都。京都是根据历代王朝文化中盛行的日本式唯美意识所构建的。以佛阁、神社等历史建筑物、庭院、绘画、京都料理为代表，被称为“千年古都”。是日本文化的源点，是日本的文化象征之地。
当然，我和大家一样，其首选自然是清水寺。一个足以代表京都千年古韵的寺院。我的想法很简单，一来是瞻礼古寺，二来是观赏红枫。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前者。也许这与我长期在佛教圣地峨眉山工作有关吧。晨钟暮鼓，梵音回荡；佛烟若水，弥漫我身。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对寺庙、菩萨，有一种说不清的仰慕和膜拜。
我有一个习惯，每到景点之前，总会做一些功课，尽量能有的放矢。这不，对清水寺的概况，我就先翻阅了一下。清水寺是公元778年，从延镇上人在音羽的瀑布上参拜观音而开始的。到了798年，坂上田村麻吕改建为佛殿，从此成为恒武天皇的敕愿寺。这里告诉了我们两条很重要信息：
一是清水寺的渊源，即“音羽的瀑布上参拜观音而开始的”，比京都为首都府还早。对此，《续群书类丛》中有比较详细的记载。文曰：
大和国子岛寺有一名叫贤心的僧人，他在坐船经过淀川的时候，见到河中有条金色的流水，溯流而上，来到一处瀑布源头。在那里见到了一座简陋的草庵，庵中居住着一位白衣的隐士。此人已在此地居数百年来。隐士告知贤心，让他在这里等候，会有人来这里修建一座庙宇，并说庵中的一棵大树可以用来做观音像。说完这位隐士就消失了。贤心为了完成的心愿，住在草庵这里开始修行，直到有一天路过了一位猎户，觉得此地灵秀，出资修建了一座寺庙，建造了一尊八尺高的千手观音，并命名为清水寺。
这段传说同时还被收入《今昔物语》、《扶桑略记》、《源平盛衰纪》等书中，甚至被绘成画卷，广为流传。
二是佛殿的出现，“坂上田村麻吕改建为佛殿”。清水寺供奉千手观音，原本属于法相宗，现已独立，成为北法相宗。即为中国佛教十三宗之一，日本八宗之一。由慈恩大师创建。慈恩大师何许人也？据载：他就是释窥基法师（632年－682年），俗姓尉迟，字洪道，讳窥基，别名慈恩大师、三车法师，京兆长安人，唐代法相宗大师，为玄奘最重要的弟子之一。也就是说，清水寺供奉观音，属法相宗，是由玄奘弟子慈恩大师(长安人)创建。依五位百法，判别有为、无为之诸法，主张一切唯识之旨之宗派。目前，奈良药师寺藏有慈恩大师坐像一轴，绘于十一世纪，为现存最早画像，1952年被指定为日本国宝。
初到清水寺，我就为之一振。寺庙坐落于音羽山腰，殿宇轴线上从低到高，落差较大，主要为西门，三重塔，经堂，开山堂，轰门，朝仓堂，本堂，阿弥陀堂等建筑。而大部分建筑为橘红色，与苍松翠柏相映着，分外震撼。我想，这大概是当年建寺设计者按佛家意境，"清净无为"的构造意图构建的古刹禅林。另外，它完全是木造的寺院，寺内有近30栋木结构建筑物。我顿时的条件反射就是如何防火。是呀，从798年建成后，曾多次遭大火所焚毁，现在所见是1633年德川家光依原来建筑手法重建。还有一惊讶之处便是其建筑风格，千年古寺，肃穆庄重，尤其是飞檐、斗拱，完全是中国唐朝时期的建筑风格。当然，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本堂。
在谈本堂之前，恐怕的先了解一下清水寺的名称。寺以水为名，正如前面《续群书类丛》所提到的，贤心看到的“金水”，寻到的瀑布源头。现命为“羽音瀑布”，被称作日本第一泉。流水清洌，终年不绝，寺名也因此而来。在瀑布处如文献的记载，筑有一小屋，屋中设有三根流淌清泉的水草，并赋予其神奇的力量，三处水槽分别代表“智慧”、“爱情”和“福寿”。难怪，游客们排着长队就为饮用这里的水。不论是否灵验，至少是一种心灵的寄托。
本堂，其实就是我们说的主殿。位于寺庙之中心。殿前有三重塔，高31米，纯木结构，无钉无铆。其橘红色在碧绿山体的衬托下十分耀眼，并成为标志建筑而驰名。塔下有一群女孩穿着和服拍照，色彩斑斓的和服，与千年的古塔相互辉映，令人惊艳。殿后为阿弥陀堂，膜拜的是法然上人。即八百年前的东瀛高僧，传说是大势至菩萨的应化身，开创净土宗。法然上人在道场念佛的时候，头顶上放出圆光，所以被赐号“圆光大师”。
当然，燃灯礼佛，磕头跪拜者，都喜欢在本堂之中。在日本拜佛很讲究仪式感，即先洗手、漱口、脱鞋，然后诵经、礼佛、跪拜，最后敲响 “瓮” 以祈求的愿望灵验。我们常看到寺庙里供参拜者洗手漱口的地方，叫御手洗。有人说，洗去污垢之身，漱去污垢之口，以洁净之身参拜。也有人说，手洗是去病消灾之意，有些类似西方“圣水”的感觉。其实，我更认为是对繁重礼节仪式的简化。在这一系列的仪式之中，我最受不了的是脱鞋，穿着一双袜子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太不习惯了。加之，深秋天寒，脱了鞋还真有点冷。脱鞋文化是日本独特的一种文化，尤其在日本的宗教习惯中非常的忌讳“穢”， 他们觉得穿着不整或是服装不干净都是对神明的不敬，特别是将污秽带进寺庙一类的地方。没办法，只能入乡随俗，这也是对当地人和当地文化尊重的一种表现。
殿堂内被巨大的圆柱分为外阵（礼堂）、内阵和内内阵三部分。分别供奉着各类佛像。比如：大梵天立像、帝释天立像、持国天立像、增长天立像、多闻天立像等。除此，还有风神像、雷神像、仙人像等。当然，我们最想瞻礼的是十一面千手观音（木造）立像。安奉在内内阵的大须弥坛上，胁侍为地藏菩萨 、毗沙门天。十分遗憾，国宝级的千手观音不是随时都可见的，其规定每三十三年才公开展示一次。据说，上一次是2000年，那么，下次就应该是2033年。真可谓难得一见。难怪日本人认为：“一生如能看三次是大福！”不要说三次，象我这样的人，相见一次都难，看来是无缘之人。无奈之下，只好翻阅《清水寺展》画册，一睹其尊容。木质立像，身着长裙，当胸宝珠与璎珞环绕，立于莲花之中。其面相丰满，眼睑低垂，端庄肃穆。十一面四十二手，13手执法器，余皆施手印。最上面的左右两臂向上高举，合捧一尊小佛像。整体造型古朴庄重，别具一格。
据说，清水寺能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关键是本堂的建筑，其中，以“清水舞台”为核心。1633年，德川家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重修，栋梁结构式建筑，宽19米，进深16米。气势宏伟，结构巧妙，整个结构完全不用钉子，“舞台”由全木筑成，世所罕有。其建筑殆系中国血统，无可非议。日本之古建分和样、唐样与大佛样。和样最早为飞鸟时代，与我之隋唐相当，实际上大部分为唐代之样。而唐样，实为我国宋代浙江一带南宋禅寺之建筑样式。而大佛样则受我明代福建地区寺庙之影响。简言之，日本建筑最初是吸收了中国南北朝和隋唐文化，在公元九世纪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而后又受到宋、元、明三代文化的影响。在这里显现最充分的，是殿前悬空的“清水舞台”，高约13米，约有四层楼高，建在悬崖之上，由139根大圆木支撑。树桩都是400年以上树龄的大树,长约12米,两米左右的周长，并且排列成格。运用了榫卯结构连接，这种源自于中国的古老技艺，加固物件，非常结实耐用，经历了数次地震，舞台一直完好无损。
“清水舞台”三面环谷，一面连本堂，怎么会叫“舞台”，演员是谁？观众又是谁？其实，我们从其最初的设计来看，应该是一个露天的拜佛平台，因为本堂坐落于悬崖之上，要想容纳更多的众徒拜佛，就必须向悬崖外延伸，增加其面积。至于“舞台”两字，恐怕是因为在特殊的节日和场合，会邀请歌舞伎来举办供奉观音的歌舞表演。而更多的人把这里当成了一处观赏风景的平台。远眺，京都市景尽收眼底；近看，满山遍野的枫叶美不胜收。真是薰然一座山，绯红一片林，更像落日的余晖，撒满了宁静的峡谷。我感受到了秋天的热情如火，何不深入其中呢。
红枫绚烂如花，独爱如花的枫叶。漫步其间，日影裹着枫叶，金色的光柔和着红透的笑靥，在林中斑驳，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意境，激起我无限的遐想。秋风起，叶儿如红蝶曼舞，在天与地之间上下翻飞。非实非虚，梦幻似境。除此，还有那溪水蜿蜒枫叶流红，古朴的寺庙静静地倒影于溪流，日影、枫影、白云、红透的笑靥，还有泛着的枫叶潺潺而流。我在“红色的海洋”中奔跑着，嬉戏着……
离开清水寺，好象有点不舍，索性吟五律《瞻礼京都清水寺》诗一首：
碧瓦锁檐红，随阶入梵宫。
观音供殿上，清水隐崖中。
月落三重塔，秋深遍地枫。
人闲多自在，谁解色和空？
作者简介：周聪，号觉宇，网名葱姜园子，任《峨眉山志》编辑部副主任编辑，峨眉文史研究员，峨眉山楹联协会副会长。曾参与《峨眉文物》《峨眉山志》《中国风景名胜故事词典》等专著的编辑。先后出版《诗与禅-峨眉山诗词》《韵-峨眉山诗》《葱姜园子诗文集》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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