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心境理应融入“形而上”的妙感,包括凝视叶形、赏读汤色、细品口感、拥揽余香……与此同时,也不可忽略“形而上附着形而下”的茶器。对此,我深信不疑。
再次仰赞大聪慧、大能量的天地造物主,把天下最有品位的紫砂茶器,放置江南山水佳处——洞奇水美、竹海连绵的古城宜兴。此城古称“阳羡”。陆羽认为,阳羡茶“芬芳冠世”可当贡品,苏轼有“雪芽我为求阳羡”诗句。由此,凸显锋苗、翠绿显毫、回味甘醇的阳羡雪芽绿茶,其盛名传扬千余年。
步入宜兴,我之所以暂且放弃登临龙池山、探访张公洞,忽略祝英台读书、苏东坡讲学之地,甚至与深邃奇妙、光怪陆离的善卷洞暗河失之交臂,皆因我听到明代紫砂研制者时大彬传奇,听到生于宜兴、18岁制壶,被海内外称为“壶艺泰斗”的顾景舟轶事。前者,一介布衣、一个陶匠,行走八方,被史学家认真收入典籍,被海内外茶器收藏家奉为一代宗师,被性情孤傲、极少赞誉别人的“扬州八怪”之一——汪士慎赞叹为:“寒沙出冶百余年,妙手时郎谁得似?”后者,不仅精研紫砂壶壶艺,创品享誉海内外,更把紫砂壶从商品化推介升华为艺术品读,把多类名壶从器皿升华为案头清供。
由此,我被“宜兴三绝”所陶醉,深解古人“欲辩已忘言”的妙感。阳羡唐贡茶、名山金沙水和古巷深处的紫砂提梁壶堪称绝配!那是江之南特有的神韵,那是华夏文化的精髓。那天,我从行家口中听到“养壶之道‘’,深感尚未品茶品壶,已悠然自得。始知养壶是茶事极为讲究的雅趣。浅层面看,是“论壶”,若追根寻源,是“品人”。壶无情感,但通过精心泡养、诚意爱抚、名茶熏陶……名壶会以持久温润、茶香永驻,回馈主人。
于是,我走入中国紫砂博物馆,深切感知篇篇“壶论”,不失为交友之理、处世之道……
不管是紫砂精品“西施壶”、“半月壶”、“笑樱壶”、“华颖壶”、“思亭壶”、“汉瓦壶”、“孟臣壶”还是“大彬提梁”……与其他藏品大不同之处在于——随着时间推移,被爱抚的紫砂极品,不是逐渐暗淡无光、凸显衰颜,而是愈发光亮润泽、苍劲精神!源于真诚?源于圆润?源于内敛?源于厚重?源于芳馥?还是源于“出身平朴、不惧水火、幸遇知己、冷暖相宜、不计贫富”?我为此遐想连连……
我想起电视剧《笑傲江湖》中,江舟风雨、琴箫和鸣情景,一句“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道尽人间恩怨情仇。继而想起,一款香茗、一把名壶、一轮山月、一丛翠竹,相互浸润、相得益彰,用以折射一份雅怀,不亦乐乎?
一款传世紫砂壶,得天地造化、巨匠精制,透气坯体,可吸取泉流之甘、新茶之香,可在高寒之境保温,可在明火之上耐受。此情此境,似乎在启迪有悟性者如何历世,如何精进!吸足香茗的紫砂壶,“报恩”之念长存,以致不放茶叶,注水之后仍有茶香。联想受人恩泽不思报答者,不知遇到“无茶自香”的宜兴壶,作何感想?
紫砂壶有包容、持久的境界。一款隔夜茶,倘若放置其他器皿,翌日变味。若存于紫砂壶中,则余香弥久。我遥问曾经交往的所谓朋友,当时冲动的情感,是否经得住岁月磨洗?是否经得住境遇改变?是否认为故友无可受用时,“倏然变味”?试问此类人,一旦面对壶冷茶留芳的紫砂壶,可有愧色?
那年,我从宜兴归来,带回几把名家紫砂壶,存放至今。每每面对,便生发几分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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