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拍”里面的“江湖侠义”和时事讽刺批判

“二拍”（《初刻拍案惊奇》与《二刻拍案惊奇》），是明末作家凌濛初的拟话本作品集，其中包括七十八篇“拟话本”小说和作者创作的“杂剧”剧本。其实，学界对于“二拍”的评价，向来都是低于“三言”的，其中的因素多样，从文字、情节的“洁度”来看，“三言”比较干净，“二拍”的一些描写和思想，都是偏向低俗了，这是作者的思想和写作手法的问题了。但是，“二拍”里面对于江湖侠义人士的描写，还是有它的独特价值的，值得关注。

《初刻拍案惊奇》函封

在全部作品中，描写“侠盗”懒龙的故事，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我们就研究一下这个作品的特色和我想到相关的一些东西。《神偷寄兴一枝梅 侠盗惯行三昧戏》，是这本作品的最后一篇小说，可以当成“压轴之作”。作品以嘉靖年间生活在苏州一带的一位“侠盗”懒龙为主人公，记述、描写了他传奇的一生。我们看看作者的“赞词”：“柔若无骨，轻若御风。大则登屋跳梁，小则扪墙摸壁。随机应变，看景生情。撮口则为鸡犬狸鼠之声，拍手则作箫鼓弦索之弄。饮啄有方，律吕相应。无弗酷肖，可使乱真。出没如鬼神，去来如风雨。果然天下无双手，真是人间第一偷”。客观来说，封建文人能够做到如此赞美一个“反社会”的人物，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凌濛初像

作者通过生动有趣的描写懒龙的事迹，为我们展现明朝社会现实中的问题和矛盾，读者真的是有“身临其境”的阅读感受。懒龙“不肯淫人家妇女，不入良善与患难之家，许人说了话再不失信。亦且仗义疏财，偷来东西随手散与贫穷负极之人。最要薅恼那悭吝财主、无义富人，逢场作戏，做出笑话。”

以下列出几个段落，以此陈述懒龙的遭遇和作者想反映的社会现实。其一，苏州卫中张指挥，考量懒龙的事情，在厅堂要求懒龙“偷鹦哥”展示手段。懒龙在假冒指挥的身形语气，诓骗走鸟笼，让张指挥惊奇而大喜，对于懒龙是大有“关照”。作者是这样写这件事的结局：“懒龙也时常有些小孝顺，指挥一发心腹相托，懒龙一发安然无事了。普天下巡捕官偏会养贼，从来如此。有诗为证：“猫鼠何当一处眠？总因有味要垂涎。由来捕盗皆为盗，贼党安能不炽然？”这个故事，把当时官员对于“盗贼”的“围而不歼、歼而不灭”的现实和心理刻画的精确而深刻，我们从相关历史事件看来，在明末的“农民起义”中，各级官员的“围而不歼、歼而不灭”的做法，就是王朝倒台的重要推手，联系到作者的政治身份，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作者的耳闻目睹的真实写照。其二，作品写无锡的县官的贪赃枉法、穷奢极欲：“连箱锦绮，累架珍奇。元宝不用纸包，叠成行列；器皿半非陶就，摆满金银。大象口中牙，蠢婢将来揭火；犀牛头上角，小儿拿去盛汤”，而懒龙为了劫富济贫，对他进行了盗窃，又剪了县官小妾的头发，作为“警告”。作者以懒龙的观察角度，描写当时官场的贪腐成风，仅仅依靠一个“侠盗”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懒龙”的艺术形象，对于后世的“公案短打小说”的影响是巨大的。我们熟知的《三侠五义》，在作者石玉昆笔下，就描写了许多“偷盗事件”：展昭盗银、智化盗皇冠、白玉堂盗盟单……这些相同的故事情节之中，我们似乎都能找到“懒龙”的影子，但是细节、人物、动作的描写，就是有云泥之别了。更加重要的是，我们通过懒龙的“行侠仗义”，看到了当时社会的黑暗和腐化，看到了封建王朝倒台的必然性。在“公案小说”里面，我们只看到了“行侠仗义”快活之后，都是在被“招安”之后的“暂时坐稳奴隶的快乐”。在里面是找不到懒龙看到的现实和评论的，更没有他的超然物外的洒脱自由……其中的原因，还有满清统治者向来的“高压政策”的反映，带有“侠盗”色彩的文学人物在古典文学中的逐渐消失，是古代小说多元化的退化，更是“政治影响文学”的最好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