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与懦弱——读《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

勇敢和懦弱相依相伴，就如左心房和右心房般，中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膜。

奥贡喀沃像躲避影子一样躲避着与生俱来的懦弱。“他对失败和软弱的恐惧比他对恶魔、对反复无常的神、对魔法、对森林、对爪牙上沾满鲜血的心怀恶意的大自然的恐惧还要深。”

奥贡喀沃不想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的胆小鬼，死后没有坟墓，被抬入凶森林等死。他用汗水和鲜血捍卫着勇敢，可他的勇敢是种矫枉过正的矫饰，他虽然成为了乌姆奥菲亚氏族里最了不起的摔跤手，成为一个杀过人见过血的英勇的战士，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害怕流淌在他的血脉里，从他父亲那里遗传过来的懦弱和胆小。

▲《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 

他用一生证明着自己的勇敢，他向族人证明着，向亲友证明着，向敌人证明着，可他的证明渐渐沦为了一个荒诞的的笑话。

伊克美弗纳是敌对氏族为了赎罪而献出来的小俘虏，住在奥贡喀沃家三年，两人建立起了父子般的亲情。可当族人打算杀死伊克美弗纳时，当伊克美弗纳喊着他爸爸，跑向他寻求庇护时，奥贡喀沃却被恐惧打倒，拔出砍刀，杀死了这个无助的孩子。奥贡喀沃害怕被人瞧不起，害怕被人看穿他的懦弱，为此他不惜杀人，只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不惜手上沾上无辜孩子的鲜血。

可奥贡喀沃并不是一把冷血的砍刀，为此，他杀人后会寝食难安，会感觉到痛苦，虽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可是杀了这个孩子，他还是一直生活在不安中，于是被流放成为了他所谓的赎罪。他对女儿埃金玛的宠爱，体现出他人性温情的一面。这些温情的描写，犹如血肉的披挂，让这个人物有了现实的意义，使得他不仅仅只是个生活在蛮荒的非洲原始部落的野蛮人，而是成为了现实生活中的一个普通的你我。

我们都曾害怕被人嘲讽为胆小鬼，我们亦曾做出过激的行为来掩饰自己的懦弱。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没资格来嘲笑谁。奥贡喀沃的怯懦和荒唐，只是我们身上被放大被显影的劣根性而已。

无论奥贡喀沃如何的悍勇，他亦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有着普通人的怕和在意。

与其说是宗教征服了乌姆奥菲亚人，不如说是杀戮吓服了乌姆奥菲亚人。眼见着大儿子背叛自己的神，成为基督徒；眼见着新教徒杀死了他们的祖先的灵魂；眼见着曾对他施暴的法庭差吏对他耀武扬威，奥贡喀沃奋起杀人。这是他唯一的一次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勇敢而去杀人的行为！这是次雪耻，一次原始的男子汉般的报仇。

然而，乌姆奥菲亚人已被奴化了，他们不敢拿起刀来像个男子汉般为维护自己的族人，为维护自己的神而奋起，而流血，而战斗。

当整个乌姆奥菲亚族人都开始为杀差吏事件恐惧时，奥贡喀沃只是淡定在沙石上擦干净他的刀，走远了。

奥贡喀沃知道他所信赖的世界已经土崩瓦解，宗教已侵蚀了族人的血性，传统的信仰已被颠覆。为了成全族人，他选择了最反叛最窝囊的一种死法，他选择了自杀。

他一生捍卫着尊严，捍卫着神圣的神，可他却用自己的死，反抗了他们的习俗。

“在越来越大的回旋中旋转呀旋转，

猎鹰再也听不见主人的呼唤。

一切都土崩瓦解，再也保不住中心，

世界上弥漫着一片混乱。”

看着叶芝的这首小诗，我的眼前浮现出毛利战舞，一个属于血性男儿的舞蹈，仅以此为奥贡喀沃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