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车厘子
除了每年在特定时候例如海子的忌日会有一堆真伪难辨的文青发朋友圈叶公好龙般消费一下逝者以显示自己诗情尚存以外，绝大多数情况下，绝大多数人，并不关注当代的诗歌和诗人。人们对官员将调任何一岗位的关心程度远超诗人出版过多少诗集，相对的，世俗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当官是“有出息”的，当诗人是“没出息”的，“百无一用是书生”鄙视链的底端，可能就是“百无一用是诗人”。于是诗人的群体越来越萎缩，文学很广，而文学圈很窄，作家群体愈发圈子化，诗人更成了作家那个小圈圈中的小圈圈。
世人大概忘了，科举时代，基本上每一位金榜题名的士子都写得一手好诗都成为了当时乃至后世扬名的诗人，因为，诗与文是科场的正宗文体，写不好诗就意味着考不好试，至于小说和戏剧，彼时只是不入流的野狐禅。现在，高考作文的体裁要求必是一句“文体不限，诗歌除外”——谁还会乐意写诗呢？“高考指挥棒”的指挥作用，可见一端。不过也难怪，文无第一，文章好坏本已不易判断，诗歌就更难打分。——我对诗歌始终抱持一种疏离感，我几乎不写诗，也不爱读诗，对当代诗坛所知甚少，那么，我为何要买侯马的诗集《夜班》呢？
▲侯马诗集《夜班》
以上是我最近购得侯马诗集《夜班》并通读后的“胡思乱想”。吊诡的是，我买诗集看的缘由不是因为我先知道了作者是著名诗人，而是先知道了作者的另一重身份——政府高官，确切地说我是好奇这位官员和诗人集于一身的作者诗到底写得怎么样，是名副其实还是名不副实？诗集内页上有作者介绍，很长的一段话，罗列了作者的以往作品及获奖经历，看得出诗人成名已久，有意思的是，通篇未提官职一词，很显然，作者在此只想强调诗人身份而避谈官阶，不能不说是一种考虑全面的智慧。
我难得主动买本诗集，诗人过去许多的成名作不买，却买这本《夜班》，是因为《夜班》是侯马最新的诗集，辑录了约150首写于2014年至2016年间的诗作，诗越新也就意味着离当下越近，离他现任的职务越近，或许也更能窥见一位成功的官员诗人的心路历程。“侯马”是笔名，源于作者家乡的地名，山西侯马，仿佛以郡望称古人，使用这一笔名写作始于他的大学时代。侯马读的是中文系，而且是北师大的中文系——全国最好的中文系之一，单凭这一点，无论后来从事何种工作，似乎都不妨碍他在起步前就已具备足够的实力成为一名优秀的诗人。中文系是才子扎堆的地方，出作家、诗人是名正言顺的事，但才子容易带才子气，中文系才子有个通病就是往往爱在创作中炫才炫技，所以有时候反不如其他专业的人写得纯粹——当年傅斯年先生对北大才子王叔岷当头棒喝“洗净才子气”，由此看来大有深意，不知同是科班出身的侯马，是否也有这样的“张致”呢？
▲《夜班》作者侯马
好在侯马有一个非常接地气的职业，当警察，而且扎扎实实是从基层民警干起，公安工作要求胆大心细遇事不慌，一定很好地拉回了学院派诗人可能出现的凌空虚蹈矫揉造作倾向。从警的特殊经历更成就了侯马独特的诗歌意象，大量或离奇或惊险的一线案情转化为诗句，呈现给读者一派跌宕而瑰丽的人间世。作为诗人，侯马下笔无疑是浪漫的，《<忏悔录>——再悼钟品》一诗写自己参加同学的葬礼，后半首这样写道：“葬礼上我看到你妻子，淡淡的哀切，自然、得体，你的一对双胞胎儿女，仿佛你青春时出版的两本漂亮的诗集，男孩高鼻梁像妈妈，女孩细眼像你。整个上午，她跟妈妈不时地四目相望，仿佛你与妻子又一次坠入了爱河。”读到此处我拍案叫好，这应该是全书我心目中最美丽动人的诗句。
书名《夜班》，取自书中一首同名短诗，内容特别的生活化：“深夜我从医院出来，听见值班的保安，正对人倾诉，说他只能晚上出来，因为他形象不好，我转头看了一眼，他的形象还真是，不好说。”则带着一种京味贫嘴式的促狭。侯马还用诗歌憧憬了自己未来的退休生活，《致暮年》如是写：“我自矜于我在一生中最忙的，阶段，甚至写出了更多的诗歌，每周至少一首，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有一天，当我放下对工作的责任，我要每日一诗，尽我对自己的责任，山河，不动声色地在远方等候。”为人民服务的大事一了，他会尽“对自己的责任”。
▲侯马生活照
对于一个身居要职的警官，我们可以想见其公务繁忙程度，两年时间内写150多首诗，确乎每周至少要写一首，案牍劳形之余尚能这般高产，不得不服。侯马的诗歌以短诗居多，少则三四行七八行，至多也不过十几二十行，这样轻灵的体量，自然便利了写作，如果换成其他文学体裁，恐怕是无法想象的耗时耗力。
侯马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才干，也刷新了大众的认知，谁说行政能力和文学才华不能完美融合，谁说当了大官就成不了诗人？金子，到哪都发光。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