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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小品尤与中国画在审美上达成了共识,特别是四僧画。弘仁开新安一派,髡残开金陵一派,八大山人开江西一派,石涛开扬州一派。他们是僧人,也是文人。他们的作品融汇着文人习性,禅宗三昧,老庄哲学,在明末清初画坛各树一帜,其笔致意境,更是孕育了人对于自然,对于生命的大彻大悟。而晚明小品作家中,徐青藤、陈眉公就是典型的文人画家,徐青藤的书画在晚明又是一面警世拔俗的大旗。中国画一直保持着书法和文学紧密结合的传统。中国画题跋从宋代始,一直影响着明清中国画的审美意趣。明清中国画题跋其本身就是饶有画意的诗或意味隽永的小品文。晚明小品文与宋代以降的中国画颇有渊源。
▲祁彪佳像
▲屠隆像
▲青藤山人像
晚明是一个特殊时期,也是颇令历史学家关注的一个时间点。晚明的小品当然不是偶然的。它和整个晚明的文化气象相关联,相生发。晚明之前,曾不为正统文学所认同的宋词元曲已经产生,我认为晚明小品正是宋词元曲的衍生。可以注意,晚明的小品文作家,比如徐青藤、屠长卿、汤显祖、张大复,包括张宗子,都是著名的戏曲家。戏曲和小品的艺术特性应该都以消闲为目的,它们的风格有同一性。明末小品的地域性又比较明显,东南形胜,多集中于吴越江浙一带,书中列章分述的小品作家徐青藤、王思任、张宗子、祁彪佳俱是绍兴人,故明末小品有比较明显的东南地域标志。
作者是古代文体学家,著有《中国古代文体学研究》《中国古代文体形态研究》,晚明小品文正是他文体研究的个案。解剖分析基本中肯。作者曾写过学术专著《晚明小品研究》,和本书的研究对象相同,本书作为普及本,力求通俗生动,引用小品原文的阐释,有译述有点评,做了细致的工作。作者在论述中不炒冷饭,有独立见解,不偏不倚,敢对当代学术偏颇陋习发言,发声,可见作者的学术胆量与才情。
略述拙见。我们固然要客观地评价明末小品,但也不能以桐城派所谓传统文章学的眼光看待明末小品。晚明小品在传统古文之外,另立一宗,淡化了“道统”而增加了诗意。小品就是小品,比如盆景,是大自然的微缩,它并不夸饰自己可以替代山川,也替代不了山川。但同样,山川也代替不了盆景。
同时还应指出,对晚明小品的批评不可一言蔽之,一刀切。
明末小品蔚为大观,有清言,也有壮语,有山人,也有壮士,对具体作家作品应区分评价。比如对张岱,作者许之“与中国古代其他一流的散文家相比也不多让”。文人包括士大夫写小品,犹如宋元人之于词曲。在当时词曲近于勾栏之作,而各家的词曲品位相殊,不可一概而论。比如对清言的批评就不适合观照徐霞客慷慨求实的文风。作者评价说,徐霞客是中国文人中的真正精英。以性灵游,以躯命游,像这样的游,古往今来,徐霞客一人而已!不同的小品作家,其追求的格调各不相同,即使同一个作家其为文的风调也是多方面的。张岱的作品往往具有风流得意与惆怅痛苦两种不同的况味。写林泉高致的祁彪佳,也追求农田生活的风致,自由质朴醇厚的野趣,与那些标榜“虚述人外”的名士山人是有所不同的。鲁迅先生说得好:“明末的小品虽然比较的颓放,却并非全是吟风弄月,其中有不平,有讽刺,有攻击,有破坏。”(《小品文的危机》)对公安派和对竟陵派,同科不同目,也当区别。竟陵派刘侗笔下的《帝京景物略》,善以不寻常来写寻常,繁冗删尽,别开生面,就绝无所谓公安派浮泛轻浅之病。“公安派以畅快求新,而失之浅;竟陵派以奇崛求新,故往往失之涩。”作者关于公安、竟陵的折中之论,不敢苟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所短,或正其所长处。浅处或深意,涩处或郁勃,不必削足适履而苛求之。
《旨永神遥明小品》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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