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香港电影突然火了，在香港创造了华语片有史以来的最高票房纪录，突破了近年来好莱坞电影独霸香港市场的格局。电影确实精彩，“爽点”一浪高过一浪，法庭辩论环节的陈词直指社会不公现象，似乎代我们普罗大众一起发出了最强的怒吼，看得像我这样的升斗小民心潮澎湃。
在《毒舌律师》的剧情简介中是这样写的：律师林凉水为深陷虐女冤案的单亲妈妈，向权势绝地反击，捍卫法律最后的尊严。
然而，法律的尊严真的被捍卫了吗？
一直以来，法治精神一直是香港电影人津津乐道的，在类似电影中，香港警察也好，廉政公署也好，都恨不得把“法治”两个字刻在自己脑门上。
2012年上映的电影《寒战》，被誉为“法治精神样本”，刘德华在片中是一个配角，扮演保安局局长陆明华，出场仅短短几分钟，他面对记者采访时说出的一番话，成了电影的精髓所在。
我非常明白，现在的新闻已经进步到什么都可以问。可是问之前，你们能不能先了解下香港的法制和法治精神？因为这个是我们香港可以成为国际金融中心和亚洲最安全城市的一个核心价值。
《寒战》中保安局局长陆明华回答记者
到底什么是法制，什么是法治精神？这些大词儿说起来很空洞，而《寒战》则用一个故事生动地诠释了这些概念。警务处副处长李文彬因独断专行而被女下属指为人治，另一副处长刘杰辉通过正当程序夺取权力，反而成了廉政公署的怀疑对象。
李文彬和刘杰辉的对立，实质上就是法治与人治的对立。李文彬在处理紧急危机时，试图利用时局和人脉达到自己独揽大权的目的；刘杰辉在不触犯法律前提下，合理运用“游戏规则”，利用各项公共资源去侦破案件。
最后尘埃落定，一切都要走到法治的轨道上来，影片最后，李文彬整好西服，挺直腰杆，向刘杰辉敬礼，法治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那时候，人们都相信，香港的法律体系有着严密的制度设计、繁琐的运行程序以及高昂的维护成本，没有人可以一手遮天，谁都无法凌驾法律之上。
《寒战》距今已经11年了，香港的电影人还像当年一样信奉着香港的法制和法治精神吗？
其实，早有端倪。
2022年，古天乐的《反贪风暴》系列迎来了最终章，从2014年第一部到2022年终章，该系列共拍摄了5部，最明显的变化是，《反贪风暴5》再也不提法治了。
第一部中，高级警司黄文彬被其妻子指控受贿1000万元，随着剧情的推进，还有了他与美女的不雅照片。然而，廉政公署依然无法抓他，因为这些证据存在疑问，有可能被推翻。古天乐扮演的陆志廉必须找到更加扎实的证据，这是尊重程序正义必然的要求。影片中，陆志廉有一句话特别经典：“法治是香港社会的基石。”
此后几部，也都在故事推进中时时迸出“法治的火花”，第三部中有句台词：“我们生活在法治社会，请相信法律会带给我们安全。”
直到2022年的终章。
这一次，陆志廉面对的是一起跨国人口贩卖案，涉及到海关贪腐……在这个故事中，法治终于正式“退场”，惩恶扬善这种事情靠法治已经解决不了了，片中的幕后黑手竟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最后伸张正义的竟然是一个报私仇的女奴。幕后黑手死后，电视台开始报道这个人就是个坏蛋……但问题是，经过法院审判，此人是个好人啊！香港电视台也学会媒体审判了？你凭什么说他是坏人？
哀莫大于心死。
法治既死，《反贪风暴》系列也便戛然而止了。
《反贪风暴》落幕一年后，我们迎来了《毒舌律师》。
电影中，经过紧张刺激的法庭辩论，无辜者重见天日，真正的凶手落入法网，然而这是法治的胜利吗？
不，这是“天道”的胜利。
一个模特涉嫌虐待女儿致死，但是黄子华扮演的律师林凉水发现她是冤枉的，然而虽然有很多证据，模特却依然被判入狱17年。两年后，一个做假证诬陷模特的男子，临死之前良心发现，写下一封遗书忏悔了自己的罪过。这可以翻案了吧？然而，这起看似简单的案件背后，牵扯到一个钟氏权贵集团，他们为了掩盖真相，安排了最好的主控律师，一定要让模特终生待在牢房里。
案件虽然最后以“庶民的胜利”告终，然而却得益于主控律师的“临阵倒戈”，林凉水的对手、谢君豪扮演的主控律师，职责是证明模特有罪，最后却全面倒向了林凉水，跟林凉水站到了一起，矛头一致指向了权贵集团。
这一幕颇似布拉德·皮特主演的一部老电影《沉睡者》。四个顽皮少年误伤了路人，被判监禁数月。每到半夜，他们会被几个狱警叫出去殴打、鸡奸。四个少年无力反抗，只能将这段屈辱永埋心底。数年后，迈克尔成了检察官，洛伦左在报社工作，约翰和汤米则因为无法走出当年的阴影成了黑帮分子。这天，约翰和汤米在餐厅吃饭，碰到当年羞辱他们的第一个狱警，拔枪将其击毙。在后来的法庭辩论环节，身为检察官的迈克尔应该争取判约翰、汤米有罪的，但是他却和辩方律师一起，将辩论方向引导到了十多年前狱警如何虐待犯人，并使作为证人出庭的典狱长猝不及防地当庭认罪……
《毒舌律师》中，辩方律师林凉水和主控律师“谢君豪”的合谋何其相似。
但是，两部电影毕竟不能直接类比，因为《沉睡者》就是一部复仇电影，而《毒舌律师》则声称要彰显法治的，林凉水关于法治的慷慨陈词动人心魄。
然而，如果没有主控律师的倒戈相向，林凉水的陈词再怎么慷慨，或许也无济于事，因为钟氏权贵集团实在太强大了。
他们可以动用资源，使旁观席上坐满自己的人，而且都是香港的大律师。
他们可以不让一个记者进入旁观席，使第四种权力完全隔绝。
他们还可以买通警察，让辩方律师林凉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留置，以使他无法出席终审辩论。
甚至，就连法官也是他们“挑选”的，那位女法官的丈夫有小三，所以女法官本身就会带有一种倾向性……
他们真的可以只手遮天了。
法律，真的可以是他们的玩物。
这简直就是香港版的《狂飙》啊。
所以，林凉水在法庭上发出了一声声的怒吼。
而主控律师为什么要帮他，是因为敬畏法律吗？竟然不是哦！
他说了：“我怕天收我。”
最后，一切让位于“天”，“天”是我们中国人最后一道屏障了吧？只有彻底绝望的时候，才会向天祈求公义吧！
从2012年的《寒战》2014年的《反贪风暴》，到2022年的《反贪5》2023年的《毒舌律师》，法治精神在香港电影中日渐黯淡，终于全面失守。
美国当代著名法学家哈罗德·J·伯尔曼在《法律与宗教》一书中说:“法律必须被信仰，否则它将形同虚设。”
如今！天道，掌管了一切。
另一方面，“小心天收你”或许也是一种无力的警告。
警告谁呢？
《毒舌律师》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其中涉及到的我们权贵家族，很多人应该都很熟悉，那是一个经常出现在《联播》中的人物。
1999年10月，香港发生一起震惊港人的“女模白骨案”。模特名叫彭楚盈，死亡四年多后化为一具白骨才被人发现。
她的尸骨不是在荒郊野岭被人发现的，而是在一个公寓楼里，房子的主人是方曼生，香港著名律师，彭楚盈是他的小三。
1995年到1999年间，方曼生多次被目击进出这套房子，而彭楚盈的尸体一直在卧室里。1995年有段时间，邻居都闻到了房内发出恶臭，方曼生进屋居然没有闻到？
原本，垃圾桶内有一只用过的安全套，事发后，未经检验，安全套不翼而飞。
此前房间内摆满了彭楚盈与方曼生的合影照片，之后也都不见踪影——这个细节，也在《毒舌律师》里有出现。
第一队经常到达现场后，将白骨案列为“谋杀案”，不到半小时，第二队警察匆匆赶来接手，改为“尸体发现案”，而且任何人都不可以再问该案任何资料，是最高机密。
一起刑事案件，有何机密可言？
这不得不说到方曼生的妹妹了，他的妹妹是陈方安生，1997年到2001年，担任香港回归后的首任政务司司长，地位仅次于特首。
《毒舌律师》中的律师林凉水以及他的有黑社会背景的助手，也都有原型。
林凉水的原型竟然是“小龙女”翁静晶。
翁静晶18岁那年，跟张国荣搭档主演《杨过与小龙女》。
后来，她离开演艺圈，先去卖保险，后来又做律师。1999年，彭楚盈白骨被发现那年，她刚拿到律师执照，在一家律师行担任见习律师。后来，开设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毒舌律师》中的美女律师，原型不是翁静晶，但是有向她致敬的意思。
2005年11月，香港律政司司长换人，宣布重启调查彭楚盈案，彭母找到翁静晶担任代理律师。
在《毒舌律师》中，辩护律师林凉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抓了，而在现实中，开庭之际，翁静晶也成为被告，权贵集团试图阻挠她出席庭审。
《毒舌律师》中为什么要给林凉水安排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小跟班呢？
这是因为翁静晶也有“黑道朋友”的保护。翁静晶的母亲赵小瑜是个奇女子，非等闲之辈，江湖人士，辈份很高，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翁静晶说：“我妈很恶，我最怕她。”赵小瑜最初接到方家的委托后，劝女儿收手，但是翁静晶说：“我是一个不妥協的人，我不可能违背自己的信念。”于是，赵小瑜就嘱托女儿带瓶水和雨伞，因为怕被人淋硫酸。
此案最离奇的是发生了灵异事件，在开庭前一晚，翁静晶见到了彭楚盈的鬼魂。她们聊了几个小时，鬼魂告诉她，第二天原定出庭的证人不会来了，会出现几个她不认识的“道友”。
第二天上了法庭，确如“鬼魂”所说，原定证人无法出席。突然冒出一些自称彭楚盈前男友的人士，众口一词说彭吸毒、道德败坏等。不过，经过翁静晶的盘问，这些所谓的前男友，其实根本不认识彭楚盈。方家为了脱罪，不惜猛泼脏水。
《毒舌律师》的结局大快人心，而彭楚盈白骨案最后却裁定为“意外”：彭楚盈因为吸毒死亡，最后化为白骨。
能怎么样呢？
这就是法治的困境，所以我们只能跟剧中人一样悲愤地喊一声：“小心天收你。”
我们只能无奈地把一切交给天道。
“小龙女”翁静晶一直不甘心，就在今年2月，她在社交平台列出六大疑点：
★彭楚盈死在方曼生的公寓里。
★死者并不是穷途末路之人。
★有人曾经通过者去炒楼，欠下税局庞大税款，以致双方交恶，种下祸端。
★死者失踪期间，屋主一直支付水电费及管理费，涉事单位电费昂贵，怀疑有人一直开冷气，掩盖尸味。
★有关人士的亲密合照，已经完全消失在房间中。接着，警方案列为“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准查问。
★谁是最后与死者发生性行为的人？取决于避孕套的DNA。但这避孕套的去向，警方作供时说，已经交给化验所，化验所作供却说，从未从警方收到有关证物。
翁静晶坚持认为，一定会翻案的，她说：“几年前已有些事发生，但我不能说，很大机会翻案，但唯一是担心翻案时，这些人己过身。”
方曼生，今年已8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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