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建成
人们对一个人评头论足时，说他做过什么好事、最后总是评价说这是一个好人。可是人们是否会想到，做好人也有做好人的难处。三十年前，韩露就有过一次做好人遭人质疑的事情。
赵城养管处有一支回填队，主要负责热力、新建住宅楼、破路下设管线后的回填工作。以前都是谁破路谁回填，然后有养管处修复沥青路面。可是有些单位破路下设管线认真，回填破路沟就马虎了。经常因为土方回填不实，铺好沥青路面经大车碾压、或是雨水渗泡后发生下沉现象。为解决这个问题，几年前养管处成立了专业回填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填队的工作同样是外甥举灯笼——照（舅）旧。对此处领导很挠头，这年年后，处里对基层各领导班子调整，决定让韩露去当队长。因为他有技术，懂管理。
回填队有一名书记。五十七八岁，但是自身有两个毛病；一是嗜好吸烟，二是耳朵根子软。平时大家下工地，他就坐在办公室吸烟。他的烟瘾特别大，一天要吸两包烟。什么事情也不想管，其实心里的想法是在等待退休。他平时说话不多，爱板着脸。如果你想逗他高兴，只要把一包烟放在他面前，他立马就会话特别稠，眼睛余光瞥着烟，嘴巴吸着烟，能和你聊天到下班。对于韩露来当队长，他即不高兴也不沮丧，一句话；谁当队长都一样。
韩露三十岁出头，身体长的大高个，长方脸，浓眉毛，大眼睛。性格外向，说话直来直去，从来不绕弯子。他上任后询问队上情况，书记不咸不淡的说：你自己慢慢看就知道了。
回填队有二十几名人员，队部有韩露，书记，一名女内勤。外面有四名工长和十几名技术员，负责监督七个民工队的施工管理。韩露去工地几次后就发现，工长每天早晨一上班，把回填路段交给技术员就撒腿走人。技术员把民工队长叫过来，回填路段一划分，也忙碌自己事情去了。民工队长只要看他们不在施工现场，就会临时雇铲车把土方往沟里填，然后再雇压力机把表面压平，接着就恢复沥青路面。同时韩露还了解到、工长和技术员不在工地的原因，是去外面挣外快了。就是他们有空回到工地看一眼，民工队长也会拍着胸脯说回填质量没问题。要是赶上中午和傍晚时间，就会拉着他们下饭店，吆五喝六猜拳行令，喝酒吃饭。
回填土方碾压不实，这是造成路面下沉的主要原因。韩露看明白后认为应该用制度约束人，于是制定出了施工管理办法。其中有一条；路面修复三年内下沉，二次修复费用全部由民工队承担。工长和技术员监管不力承担连带责任，扣发年终相应奖金。
这个办法一实施，立刻在大家当中产生了反应。民工队长的想法是；看来靠吃吃喝喝，瞒天过海那一套行不通了。二次修复路面等于白干，于是在回填质量上开始尽心。工长和技术员的想法是；不监督好回填质量，路面发生下沉负连带责任不说，还会被扣相应的年终奖金，面子上不好看，于是开始盯在工地监督民工队施工。
对于韩露实行的这一套，也有人有意见，技术员黄绮就是其中一人。他年纪三十七八岁，身体长得一米七个头，黑皮肤，长脸，高颧骨，小眼睛。一张嘴巴能说会道，人送绰号“乌鸦嘴”。他平时当人面说话一套，背后说话一套。平时他只要看见韩露来工地，就会吹嘘自己如何监督民工施工，严把回填质量关，说的唾沫星子乱飞。可是当韩露转身离开时，他就会蹲在沟沿边冲着韩露的背影说怪话。乌鸦嘴为啥对韩露产生不满情绪？一句话；落实管理办法以来，民工队不在请他喝酒吃饭，再说人被拴在工地不能外出挣外快，心里自然就有了抵触情绪。有时候民工听他牢骚话说的过头，就从沟里仰起头问：你刚才怎么不当着韩队长的面说怪话？
听见有人问话，乌鸦嘴就会一扭屁股转过身子，头冲着沟里的民工，泛巴着小眼睛，右手伸出去，食指和中指一夹。民工理会他的意思，掏烟递上去。乌鸦嘴接过烟点燃，贪婪的吸一口，鼻孔喷出烟雾后，才洋洋得意的说：这叫打死人偿命，骂死人不偿命！
民工低头撇嘴偷笑，挥锹干活走了。
有人心揣不满情绪，韩露自然心知肚明。他就暗想；想啥办法才能让大家安心工作？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年月各单位时兴搞三产，解决职工福利待遇问题。为带好这支回填队伍，韩露心中琢磨；加班费和福利待遇跟不上，光靠领死工资，大家自然无心守在工地。回填队不是独立核算单位，无钱解决这个问题，怎么才能解决好这个问题呢？考虑良久想出一个办法；何不让大家集资购买几台电夯机，租赁给民工队使用？一来收取租赁费给大家分红，解决大家福利和加班费。二来民工队也可以省下雇佣大型机械费用。这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韩露把他的想法一说，立刻得到大家的赞同。
乌鸦嘴贼性不改，还是经常不断偷偷外出。有一次被韩露看见，把他训了一个透心凉。乌鸦嘴觉着自己当众挨训丢了人，当时没敢顶嘴，心里却愤懑的想；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乌鸦嘴老实了没有几天，又活跃起来。他没事就背后找人嘀咕什么事情，有时候找民工队长要包烟，跑回队里和书记吸烟聊天。女内勤实在听不惯乌鸦嘴说的哪些话，就背后提醒韩露说：韩队长，小心点，有人捣鼓你。
捣鼓我什么？韩露不以为然的问。
女内勤没有在说话，摇摇头走了。
这天上午，韩露忙完队里一些杂事，才要出门，书记喊住了他，不冷不热的说：有空咱两人谈谈。
韩露感到奇怪，书记从来没有主动和他交换过工作意见。就是自己有事和他商量，书记也总是说你的事你当家。今天书记怎么了？他看着书记板着的脸，一副认真的样子，就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身来。
书记光吸烟不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重大事情。韩露耐着性子等待，可是看见书记吸完一支烟，又点燃一支烟，就忍不住问：啥事？
书记抬头瞥一眼韩露，白眼珠子往上一翻，终于开口说话了：帐目该公开了。
公开什么帐目？韩露一时没有听明白书记话的意思，问。
群众有反应，这一年多电夯机租赁费使用情况。书记摔下这句话，起身走了。
不过年不过节公开什么账目？韩露先是感到纳闷，仔细一想明白过来，瞬间感觉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内心急躁的说：公开就公开，怕啥？想到这里，气冲冲起身走出办公室，找到坐在院里吸烟的书记说：你通知大家吧，明天上午来队里开会，帐目全部公开。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书记看见韩露走进办公室，吐掉嘴巴上叼的烟头说：大家都来了，在会议室等着我们。韩露没有说话，转身出门就往会议室走去。韩露和书记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里，在会议桌前椅子上坐下身，书记问韩露说：开始吧。
韩露没有说话，点头表示同意。书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抽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两口，鼻孔喷出烟雾后冲大家说：今天咱们长话短说，会议目的就是一个，公布电夯机租赁费收支情况。说完话，眼睛看向坐在一边的女内勤。女内勤没有说话，眼睛看韩露。
韩露平静的说道：说吧。女内勤翻开帐本开始念；我们一共收取租赁费多少钱……，一笔笔说了出来。对于电夯机租赁费收入、就是不说、大家也能估算出八九不离十，关键是支出情况。书记问大家：收入有没有问题？大家没有说话，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书记冲女内勤说：下面说支出帐目。女内勤翻开支出帐本和报销单，一笔笔对照着念道；某月某日，谁谁领取加班费多少，谁谁领取多少福利，大家一共分红多少钱。支出帐目快念完时，手里拿着几张单子，犹豫着没有往下念，抬头眼睛看向韩露。韩露知道到了该自己说话时候，他眼睛扫了一眼大家说：虽然我有时候晚上和星期日也加班了，但是加班费我没有领取过一分钱。福利和分红的钱，我和大家都是一样，如果不信可以看领取表。
大家仍然没有说话，但是从众人眼神里看得出来，少了点敌意的目光，多了些赞许的眼神。韩露眼睛再次扫向大家，心里思咐道；既然说就彻底说清楚，免得以后众人再说三道四。沉思片刻后对女内勤说；继续往下念。女内勤只好念下去；某人父亲有病住院，队长让我去探望，买慰问品花了多少钱。某人爱人生小孩住院，队长让我看望花了多少钱……
有的人感觉不好意思了，觉着这样查账是在兴师问罪，有点对不起韩露，就悄悄起身往外走。韩露急忙阻拦说：先别走，帐目还没有说完。要走的人只好又坐下身听。女内勤手里拿起最后一张单子，停下说话，抬头眼睛看书记。韩露感觉奇怪，伸手拿过单子看了一眼后大声说；这是一笔合情不合理的报销单，那是半年期，咱们队一个退休老职工去世，我去处里开会抽不出身，让书记和黄绮前往殡仪馆吊唁。他两人回来说是中午的饭费，花了二百四十元钱，我给报销了。众人怪异的目光投向他们两人，黄绮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头，急的就像热锅里的蚂蚁一般稳不住身了。他突然站起身说了一句滑稽的话：紧尿了。起身跑出了会议室。
书记的脸色难看起来，到此刻才仿佛明白上了别人的当，坐在那里显得十分尴尬。韩露脸上露出冷笑，开口大声问女内勤说：还剩下多少钱？女内勤报出了数目，韩露说：这样吧，书记你当家，把电夯机折价卖给民工队，然后把钱给大家全部分下去。
众人开始激动起来，纷纷起身问道：韩队长，变卖电夯机干啥，咱们以后不搞三产啦？韩露用委屈透顶的口气说：唉，好人难做啊，以后谁爱搞三产谁搞吧。顿时，会议室里一片喧哗声起，众人不满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书记……
作者简介
●张建成，1961年出生邯郸市。祖籍，馆陶，马店。在市城管支队任职，现退休。河北省作协会员。二十多年来，多有小说，散文发表在市一级报刊，杂志上。曾出版散文集《欢快流尚的沁河》短篇小说集《听懂人话的猫》两本书籍。
老板丨婉清扬
老板娘丨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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