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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街征文|邓文静|春天不止发生一次

春天不止发生一次

作者:邓文静

审稿:萧萧|慕柒

美术编辑:老板娘

     这个春天来得没有半点征兆。暖风一吹,春天的气息便漫漶开来,草地上毛茸茸的一片,花儿在阳光下芬芳吐蕊,树木开始张牙舞爪地生长着。在春意盎然的一个午后,接到春兰再婚的消息,我一时怔住了:她不是去年才离的婚吗?!

     春兰是我的小学同学,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辍学的原因简单得可笑却也令人惊愕——春兰长得太丑了!到底丑到什么程度呢?稀疏发黄的头发,一大一小杏核眼,鹰钩鼻子,奈何还有张大嘴巴,本就不端正的五官硬挤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身材矮小,腰粗腿短,走路时还有些摇摇摆摆。不仅如此,春兰还遗传了她母亲的高度近视,近1000度的黑边厚底眼镜横挂在脸上,找不出一点美感。

    村东头的张大爷,每每望着春兰远去的背影,都捋一捋白花花的胡子直摇头,小声地嘀咕着:“活了这把年纪了,头一回见到长得这样丑的女娃子!”“黄毛丫头上墙头,不像爹娘像老头”,就连穿开裆裤的娃娃们都追在她身后吐舌头扮鬼脸。于是,在老师无端的谩骂和同学们的讥讽中,春兰收拾起那碎了一地的自尊心,只得回家务农。

     犁地、锄草、割麦子,送粪、赶车、扬场,春兰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可她却不甘心一辈子做这片肥沃土地的奴隶。春兰有一个深埋于心底的梦想,在春天的撺掇下蠢蠢欲动——成为一名诗人,一名田园诗人,从此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在诗和远方的鼓动下,春兰常常一个人坐在田埂边,望着地里那些扛着锄头的人们发呆。弯腰,低头,被日头烘烤出豆大汗珠的男男女女,一年蝼蚁般的劳作,只是为了糊口,想象着几年后自己也将是插在黄土里的一株蒿草,春兰不想屈服。她趁着身旁没人时掏出笔头和碎纸片,十分虔诚地匍匐在地上,想着,写着,画着。有时写得太入迷了,不知不觉间日薄黄昏,牵着牛扛着锄头回家的乡亲们看到春兰这样子,忍不住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不做正经营生”,有的甚至留下一句“丑人多作怪”后扬长而去,只留下愣在原地的春兰。

     春兰还是不依不挠地坚持着。梦想像枝头上跳跃的花苞,瞬间就能撑开整个万紫千红的春天。下田时不能写,那就在家里写;白天不让写,那就晚上写。笔,用完了一只又一只;本子,写满了一个又一个。那一行行小蝌蚪似的文字,鲜活、生动、明亮,为她灰暗的生活开了一道窗,一种特别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温暖了她的心房。

     那个黄昏,残阳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河水一般地漫过来。春兰正趴在小炕桌前写得忘乎所以,未及时圈进棚圈的羊跑进堂屋,啃食并践踏了一家人准备过冬的大白菜。待听到响动的春兰跑出来赶羊时,已是一地青翠的烂泥,白菜的清甜弥漫了整个房间。春兰慌了神,正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父母从田地里回来了。父亲见此情形,痛心疾首,不由分说就掴了春兰一巴掌,打得春兰眼冒金星,耳朵里像钻进了千万只蜜蜂,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待父亲再扬起巴掌时,母亲挺身挡在前面,一把抱住春兰,泪水涟涟地说:“娃他爸,别打了,咱这孩子许是中了魔怔了!”

     父亲的这一巴掌太过用力,春兰的右耳失聪了。母亲时常抚摸着春兰的脸颊,爱怜又无奈地说,闺女不是个“全乎人”了,这往后的日子可咋办啊!右耳失聪后的春兰沉默了许多,她每天拼了命似地下田劳作,不留给自己一丝喘息的余地,一回到家里连提笔的力气都耗尽了,倒在炕上就能睡着。然而每当太阳升起时,她都会转过身来,骄傲地迎接着太阳照射过来的第一缕光芒。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对于梦想开始和到达的地方,她一直憧憬着,向往着,从未停下脚步。这一年,春兰20岁了,她不想母亲再为她伤心难过,想离开这个家、这个村子,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而母亲这边,正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春兰的婚事,这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心疼自个的丑女子,为了让春兰“收心”来堵住乡亲们的流言蜚语,认为只有让春兰早早出嫁才是拯救春兰以至拯救这个家的最好方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尝过恋爱是啥滋味的春兰,一下子就迈入了婚姻的殿堂。第二年春天,春兰嫁给了大她六岁,在城里建筑工地上做瓦工的王贵。这个老实巴交的后生不嫌春兰丑,“丑妻近地家中宝”,只要能干活能生娃就行,王贵乐呵呵地说。春兰呢,一心想摆脱家的束缚,逃离乡亲们奇奇怪怪的目光,也一口答应了婚事。

     结婚后,春兰跟着王贵在城中村租了个平房。王贵很疼爱这个小女子,不让春兰外出打工,说工地上都是力气活,苦重,女娃子受不起这罪,只让她在家做饭、收拾屋子。租住的房子简陋,生活条件艰苦,可春兰的心里却像放飞了一只雀儿,无比欢畅。打开窗子,不远处几株桃树正开得热热闹闹,蜜蜂飞来了,蝴蝶也飞来了。

     每天,王贵出了门后,春兰便赶紧关好门拉严窗帘,打开那个藏匿着她所有心事和情绪的抽屉,拿出书、笔和纸伏在唯一的小方桌上看啊、写啊。只有在文字里,她才安心,她的笔牵引着她的诗,也牵引着她自己走向未来的岁月。她在想,有了诗歌,有了自由,她也能像艾青一样,写出土里的人生,诗意的人生。

     这一切,当然是瞒着王贵秘密进行的。她怕了,世俗的眼光像一把利剑,把她一步步逼入生活的死角,如此,那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毫不知情的王贵一如既往地疼她、爱他。生活好似一潭湖水,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然而在孩子快满五周岁的那个秋天,春兰做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举动——和王贵离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消息一传来,生养春兰的那个小村子沸腾了!

     “听说了吗,老李家那个丑女子要离婚了!”

     “啧啧,就她啊,丑成那样子,有人娶她就烧高香去吧,还敢离婚!”

     “嗯,听人家讲,是因为夫妻俩没有共同语言,过不到一起去了。”

     “啥是共同语言?”

     ……

     闲言碎语像没有方向胡乱吹着的秋风一样灌进春兰的左耳。春兰假装没听见,也不顾王贵的苦苦哀求,铁了心要离婚。在她眼里,王贵就像一根木头一样呆板僵硬,每天回到家里除了吃就是睡,而他们分明是不一样的人,就像两个形状不同的齿轮,不能再继续转下去了。她那丰沛充盈的内心世界,王贵从未涉足过。

     春兰的母亲急白了头发,一夜间苍老了十岁;父亲血压飙升,气得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不担心春兰闹离婚,而是怕她今后的生活没有着落。长得丑,离过婚,还带着个拖油瓶,这样的女人谁敢娶!春兰倒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她反过来安慰父母:“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我自己选的路,再难也会走下去!”春兰的父母只留下一声叹息,便被这瘫痪的秋风卷入了萧萧败叶中。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春兰再婚的消息仿佛一声春雷,给了那些茶余饭后对春兰议论纷纷的乡亲们一个措手不及!“哎呦,这才离婚多长时间啊,又找到下家了?!”“没想到这丑女子竟有这样的好命,不知道这回的婆家是谁?”“听说,好像还是个人民教师呢!”……

     转眼间,几年的悠悠岁月已如同手中紧抓的沙子,无声无息地流失掉了。

     偶遇春兰是在镇上的一家书屋,她是书屋的主人。早春时节,风中已经有了潮湿和温暖的气息,一点一点地荡进人的身体里面。多年未见,春兰整个人脱胎换骨地明亮起来,她的眼睛像是浸着一汪泉水,从深处往外释放着柔光。春兰告诉我,她嫁给了一个大她12岁的离异中学教师,他们兴趣相同、情投意合,最主要是——有共同语言。春兰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仿佛找到了初恋的感觉。”说这话时,她的脸绯红一片,像窗外灼灼盛开的桃花。我第一次仔细地端详着春兰,发现她并不丑。真的,有梦想有追求的人,美都是从内而外散溢出来的,再缓缓地融入这个春天的最深处。临走时,春兰神秘又欣喜地说,她正在筹备出版诗集,这可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本书,让我到时候一定来捧场,成为她第一个读者。

     谁说春天只发生一次?把脸朝向阳光,望着诗和远方,哪里都是明媚多彩的春天。

     对了,忘了告诉你,春兰书屋的名字叫《织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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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邓文静,女,满族,80后,现在乌审旗委组织部工作,已在《内蒙古日报》《内蒙古林业(文苑)》《五月风》《内蒙古风采》《鄂尔多斯日报》《呼伦贝尔日报》《榆林文化》等市级以上报刊杂志发表散文4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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