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树上的“妈妈”
编辑：老板娘 排版：兮兮
经过一夜的雨露洗礼，我们辽西老家满村坐满花骨朵的槐树，便在日丽风和的日子里从容地展萼吐蕊。那清新淡雅的幽香把整个小村都熏得香喷喷，让人神清气爽、心肺透亮，惹得顽皮贪嘴的男孩们急着找到田间地头的槐树，就像猴子一样窜上去，捋起那一嘟噜一嘟噜槐花开始尝鲜。祖母家老宅西侧也有一棵槐花树，有两抱多粗。因树龄长，主干沟壑纵横、老皮斑驳，可树冠依然荫翳霭霭。而且比其他槐树开的花还繁茂，冰堆玉砌一般。晶莹剔透、洁如瑞雪的花朵又像无数盏小灯笼一样在暖风中尽情地摇摆，摇得人心花怒放……不过，祖母和祖父却不让我爬上去摘槐花，说上面有“喜利妈妈”，我“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愿望便成了泡影。
此后，祖母用竹竿轻轻地打下了些槐花，给我做了荤香适口的槐花猪肉馅包子，让我解了馋。祖父还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了“喜利妈妈”的故事：很久以前，我们锡伯族人遇到了大劫，那时山崩地裂，洪水暴发，很多人都没有躲过这场灾难，悲惨地死去了……幸亏有一位聪明勇敢、德望很高的女人带领剩余的族人逃到了安全的地方，全族人才生存下来。为了纪念她，我们就世代尊称她为“喜利妈妈”，汉语的意思是“子孙妈妈”。
可我仍然满怀疑惑地围着槐花树瞧了几天，因为我还是弄不懂“喜利妈妈”为何住在上面。不过，我虽没在槐花树上找到那个“神秘女人”的影子，却发现二米多高的地方有个树洞，用塑料布遮得严严实实。“会不会是小人书中说的神仙洞？人一上去它就会变大，里面是世外桃园，住着神仙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带着这个想法，我有天趁着祖父祖母不在家的机会就爬了上去，可那只是个普通的树洞，洞里藏着一个牛皮纸纸袋。打开纸袋，里面的物件却令我目瞪，原来有一条由九股绳拧成的五、六米长的红丝绳，上面挂着许多嘎拉哈（猪和羊的膝骨）、铜钱、彩色布条，还有几寸大的弓箭、箭袋、毡袜、马靴、吊篮、木锨、木桶等模型，做工精美，看了有种幸福感。可这更令我不解，因为这是工艺品，而“喜利妈妈”是女人，这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为了防止祖父祖母发现，我摘下一些小弓箭、嘎拉哈后便把它放回原处，跳下树来。
祖父回来几日后，虽没质问我，但似乎有所察觉，因为他常蹲在槐花树下一袋袋地“叭嗒”着老旱烟，有时连吃饭也要把饭桌放在树下，夜深了还紧锁眉头在那来回踱步，好像槐花树要跑掉似的。
不久，我回城里读小学，把那几只玩腻了的小弓箭和嘎拉哈跟同学换了玻璃球。城里的精彩生活也让我对“吉利妈妈”的好奇逐渐淡化了，忘却了。直至参加工作后的一年，我回老家时和祖父无意中提起这件事时，竟把他气得面色发青。他无奈地告诉我，槐花树树洞里的工艺品便是“喜利妈妈”。因为传说她救了锡伯人，锡伯人就认为她能保佑族人平安幸福、人丁兴旺。于是就以制作结绳的方式来纪念她，同时也寄托了许多美好愿望，如上面挂小木锨是希望庄稼丰收，挂小木桶是希望风调雨顺，挂铜钱是希望生活富足。另外它还起到谱书和记事作用，如增一辈人上面便拴一嘎拉哈，添一男孩上面就挂一只小弓箭，也寓意他长大后浑身是胆。添一女孩上面就拴一彩布条，寓意她将来能善持家务。娶一儿媳上面则拴一小摇篮，希望她早生骄子，成贤德之母。
但为了求吉利，“喜利妈妈”并不是何人、何时都能做的。在一百多年前的大清国时，祖父的曾祖父制作“喜利妈妈”时，请来了两位在族人中有威望、子孙满堂的老太太在“日照山峁，一半上弦，一半下弦”的良辰吉夕，唱着“美丽的大山哟，太阳从你的左肩升起，月亮从你的右肩降落，日月穿梭；山里的锡伯人哟，世世代代唱着喜利妈妈的歌……”这首歌才开始做起的。做好那天，还摆了二十多桌乡宴款待族人，仪式圣洁而又隆重。后来，“喜利妈妈”平时用纸袋保存好，每到过年才能把它“请”出来挂在室内的西墙角，以示吉祥。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文革期间，因祖父听说这种“俗信”的吉祥物被造反派说成是“迷信”，就把它藏在了槐花树的树洞里。
槐花树、“喜利妈妈”也记载着家里的很多幸福的事情。七十年代初我父母相亲，我祖父和外祖父这两位北方游牧民族老人（外祖父是满族）就是坐在那颗槐花树下，吃着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卤虾熬豆腐等几样关东农家菜，畅快地喝着高粱烧酒，把这门亲事订了下来。几个月后我父母成婚时，我祖父又喜滋滋地攀到槐花树上，把多年前预制好的摇篮模型拴在“喜利妈妈”上。我出生几个月后正是槐花树叶繁花茂的时候，祖父祖母又把一只小弓箭拴在“喜利妈妈”上，然后在烈日中把我放在真正的摇篮中，挂在如霜凌冰挂的槐花树下轻轻地摇。
祖母告诉我，“喜利妈妈”上那几只小弓箭和嘎拉哈的“丢失”，对祖父打击很大。因为上面的那些物件都是特殊年代制成的，各自有着特殊的含义。它是整个家族繁衍的标记，也是激发族人意志的圣物……祖父因此带着愧疚的心开始不停地给槐花树打药除虫、扫除残枝落叶。还常常爬木梯上去清洁树洞，然后默默地看上一会儿“喜利妈妈”后才下来，从此再未忍心把它“请”出来过，一直到他无疾而终。
前些日子，我听一位来访的亲友说，那颗槐花树已经枯死了，还没等人们把“喜利妈妈”请出，它就神秘地失踪了。我们为没有保护好它们而深感内疚和遗憾，因为槐花树和“喜利妈妈”都曾芬芳过我们的世界。我们商议要重新制作它，毕竟它是一个古老民族文化的载体。我们还准备找到一个和槐花树同样圣洁的地方，去保存新的“喜利妈妈”，让它去承载我们锡伯人更美好的愿望。
槐树街183号 | 原创“客栈文化”
一个以客栈为主要出没场所的自媒体
自由与梦想：一起笑傲江湖
聚集江湖人士 听最精彩的故事
欢迎成为客栈人
图片|网络
稿费联系微信号：13787493310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