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国庆长假里的邂逅，在我的记忆里澎湃了很多天。
2008年春，市社科联编写《中国徽州古街》，安排我任务有一个小溪古街。徽州的山村，很多是魏晋或北宋时期，北方世族避乱南迁过来的。在群山环绕处，择一地安身立命。小溪，是项羽族人的后裔，从浙江清溪迁过来。
当时，借同事数码相机，搭农村的中巴车独自前往。在料峭的春风中，街头巷尾的走了一圈，去了村头的丛林寺。寺庙破旧，大门紧闭，只能“跂而望矣”，写作的任务完成了，但有着些许的遗憾。
两年前，我弄了个“左语右文”公众号，发着图文。乡村旅游的兴起，走村，成了很多人的爱好。我想着那些文字，没有合适的图片，也就想着再去一次小溪，拍些照片回来。再者，我当班主任带的2013届学生，有两个是小溪村的。其中一个在平时闲聊时说，那个丛林寺，是他姑爷看门，有钥匙。
今年国庆，没什么任务，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小溪之行。车在群山脚下，蜿蜒前行，在村口的一个空阔无人、关门闭户的店门前停好车。想着学生家在村里，我随口打听，谁知道，前方忙碌剁肉切菜的遮阴棚下就是，正在为他准备翌日的婚宴。
家长很是热情喊了学生下来：老师，这中饭一定要到我家吃的，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啊，平时请你都请不到。既来之，则安之。我说，先去村里转一圈，拍几张照片，等会儿过来吃饭。家长说，等一下我那姐夫要过来的，他有丛林寺的钥匙，一定要去看看古迹。
一切，都在期待之中。小小的村落，岁月的痕迹，在很多老屋前，还是有着明清的韵味。很多的石构件，带着徽州的建筑特色，在胡同巷弄散落堆放着。曾经的那些繁华，渐渐地淡去。老房窗户下的山水壁画，或书法诗句，都是旧时光阴。
转了一圈，回到学生家。前来送贺礼的舅舅、姑爷等至亲，围桌而坐，我忝列其中。家长指着我对一个老人说，这是班主任呢，要去丛林寺看一下，你去开门。他穿着普通的深色衬衣，一头短发，精瘦而朴实。
丛林寺，是明代修建的，在山脚下安安静静许多年，有著名画家、抗清义士丁云鹏画的二十三幅半观音像。未画完的半幅，是来抓他的清兵来了，赶紧翻墙而逃，来不及画完，也就成了今天留下的遗憾和历史故事。
我跟着从侧门进了丛林寺，寺庙里就一个大雄宝殿，空荡荡的，摆着着农具。扇稻谷的风车、带盖的四方大竹篓，明显陈旧。丁云鹏墨色勾勒的观音，带着笑意，看着我的到来。殿前是小小的院落，栽种着几株柏树，还有低矮的小叶黄杨。
我问，你天天看管丛林寺，有工资不？他说，丛林寺是省保，县里说有经费的，以前给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了。那你，这么多年来，就这样过来的？看着干干净净的院落，我很奇怪。
他说，没有工资也要看，这是我的家啊！要是没有共产党，我父亲就不会还俗，就不会有我兄弟几个了。他指向隔壁的一栋徽派老房子，那是他哥哥的家，这后面是他家。
我跟着到后宅去看看，绕过一个庭院，几只鸡在里面里刨土啄食。它们看着我到来，也不惊诧，只瞥了一眼，忙它自己事去了。老房子上的木雕，很是精致。冰箱、摩托车，也在厨房里、屋檐下，这是乡村的温馨标配。他的子女不在家，大概都外出打工了，我也没问。
他下午要帮忙备婚宴，而我还要回城，也就不逗留。出了侧门，绕着寺庙的返回。午后的阳光很是灿烂，隔壁的空地，是秋后之后的静寂，小小的火堆，缭绕着缕缕的青烟。一株葡萄藤，攀援在路外的架子上。
一阵风来，我看到翻起的叶子下，竟然有条肥胖的豆丹！啊，我心里惊叫了一下。我说，这么大一条虫，把你捉下来给鸡吃，明天生个大鸡蛋！
他在边上微微笑着：不用了！为啥？他说，葡萄都摘掉了，叶子留着也没有用，就给它吃吧。我愣了一下，再看了一下葡萄藤，这十几片碧绿的叶子下，竟然有四五条豆丹，大小不一，但都是胖乎乎的，这原来是他特意留着给豆丹的！
看着那些豆丹，原本是有点厌恶的，它吃了农民辛苦耕种的庄稼。可今天，看着它们细嚼慢咽，那份从容，是来自丛林寺守护人的淡定与善良，竟然变得可爱起来。
出家人慈悲为怀，他的后人也一样的慈善。这位老人的心善，让我沉吟了很久。后来，我问学生他姑爷的名字：释亦农。佛家的姓氏，农民的淳朴，都在其中了。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