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兴荷花壶

 原著  孙方友  改编  晨之风

　　泥兴荷花壶，陈州特产也。形若微绽荷花，盖杯若莲蓬，托盘若水面之莲叶。尤可崇者，岂止形美，色彩天成也。

    其壶制料殊，坯薄，历窑变，现天然色彩。不色，不釉，细磨打光。弹之，脆然作响，一壶一音，音如绵，如琴似弦。坯虽薄，极坚，尽显陈州土质特性也。以其泡茶，媲美宜兴紫砂茶具。有透气性，沏茶，生茶香，而无熟气。汤清，味醇。茶叶留壶，经夜不馊，实为茶具极品也。古，陈州荷花壶有官民窑之分，供皇宫之用，多陈氏出也。陈氏制壶之鼻祖乃陈百万也，至民国，十代玄孙陈三关为窑主。帝制失，天下失驭，军阀混战。陈氏壶落民间。唯达官贵人用之。

　　某年，军阀段氏祺瑞与部下扮富商，自皖地界首来陈州城。其时，祺瑞背运，欲至陈州伏羲陵，拜人祖，祈求转运也。忽忆泥兴茶具。祺瑞原亦有之，其母不慎碎之。祺瑞惜其宫廷用品，又加为袁氏世凯赠，甚痛。而今来陈，决意买之以念旧恩。于是使人寻三关家，旋趋之。

　　陈府处南关，拥庭院一，三面环水，风景秀丽。门楼上悬历代朝廷所赠御良。时，三关近古稀，幸身板坚。银须白眉，睛深邃，言谈举止皆高深。见祺瑞，气度超群，知非凡人物，忙迎客。祺瑞言来意。三关笑曰：“恕吾冒昧，汝愿出昂价购之乎？”笑对曰：“倘能得一宝壶，在所不惜也!”三关来兴，使人出数箱茶具，开之，语其曰：“此为一百上品，吾于其中择一，姑且听之，汝需出一百壶价购之！”祺瑞许之，使人出钢洋置桌，满托盘也。三关启箱，逐一抛之，直至百把，虽高空至地，皆无损。祺瑞惊叹，疑先前己壶赝品也。又列之于案，秉铁棍，敲之，凡音裂音哑者，即抛出。余廿一，均音质如琴。三关依高低音排三排。兴起，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如入无人之境，饱吸气，双手各持一铁棍，飞舞。若蜻蜓点水，于壶上弹跳，乐声如泣如诉，似高山流水，似珠玑落盘。祺瑞叹为观止，瞠目久之。细听，乃《春江花月夜》也。醉之。方是时，三关突改曲牌，《十面埋伏》出焉，如千军万马，如暴风骤雨。嘶杀、马奔、枪击剑砍，众妙毕备。祺瑞圆睁双目，如临大敌，正欲呐喊，突曲终音绝，万籁俱寂。众人若出血战，冒汗，面色苍白，长嘘气。

　　其时，三关已汗透，转身，望众人，跨左步，亮“琴案”。众人睹之，目瞪口呆，唯见案上瓦砾片片，一壶亭亭玉立矣。三关绾衣袖，托之，铁棍击，音质如初，不嘶哑。遂捧之，呈祺瑞，曰：“宝壶已出矣!”祺瑞恭之，接壶，抚摸，如视家珍。

　　三关擦汗，呷茶，曰：“汝幸矣，逢乱世，吾祖传挑壶技。囊供皇用，今恰吾雅兴，汝亦享之!”祺瑞大喜，面溢红光，使人赏钱。三关受之，问曰：“睹汝气度，非寻常辈也！可告吾尊名乎？以备知壶之下落也。”祺瑞迟疑，笑对曰：“尊师慧眼，鄙人姓段名祺瑞字艺泉!”

　　三关惊之，俄而，施礼曰：“段大人乃富贵之人!此壶百里挑一，实宝中之宝也!吾信之，此壶多灵性，得之，可救己!”祺瑞惑曰：“何哉?”对曰：“枪弹击之，仅穿一壁耳!汝若不信，可当面试之!”祺瑞半疑，使人置壶于高处，出枪，对壶射。闻弹头若钢珠舞于壶中，久，乃止，颤而止于底。果过一壁!穿一眼，旁无炸纹。众人验之，皆赞叹不已。

    三关大笑。祺瑞悔甚，叹气，持之，呆然如痴。

改编自孙方友《泥兴荷花壶》

（插图与本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