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闭上眼，我终于又回到了家乡。

车子驶过田间小路，一畦畦菜地，一洼洼池塘扑面而来，还有雨后独特的泥土香味，把从城市来的人洗得干干净净。

一跨入老家大门，老屋的陈设还是一成不变，有着独特又淳厚的木质气息，几尊神像依然被恭恭敬敬地供在神桌上，身上一尘不染，甚至披上了奶奶特地从庙里求的红布。

一下把我的思绪拉到从前。小时候，每到逢年过节，奶奶必定要点上三天三夜的香火，把家中所有人聚集在祖屋里，铺上一条大大的毯子——繁琐而又虔诚地叩拜。当时我并不明白什么，只知道那个时候可以穿上新衣服，可以吃好吃的供菜，而这只需要我在神像前有模有样地拜一拜，于是年幼的我便以为这都是拜神所赐。

每当我缩成一个团子叩拜时，奶奶总会指着其中一个神像，说“看，这是你的神明。”的确，孩子出生时会为他认一个神明，以求保佑和恩赐。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回忆啊，可惜我现在已经不信神了，至于多少年前认的“我的神明”，在如今看来也只是一具普通的雕像。

这时，我突然被奶奶从回忆中拉回，她又铺开了那一张长长的毯子，在上面跪着，虔诚地闭上眼睛，低声对我说:“孩子，快来拜神。”

我一时间犹豫了，不知该怎么办，我毕竟充满着对迷信的排斥呀！可是，怎么忍心违背她殷切的眼神呢？最后，我还是跪了上去，不情不愿地走了个过场，只有奶奶在旁边念念有词，说的无非是风调雨顺，孩子事业有成，孙子孙女学业进步云云。

不知是否错觉，我意外看到一向虔诚的奶奶在祈祷时瞄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我。

重返家乡的快乐冲淡了我对拜神的不满，这一天我都很快乐地在乡间游玩，和堂弟捉蝉，和玩伴游泳，晚上和妹妹吹着风吃冰棒，惬意极了。

在夜色浓重时，我在床上酣睡，做着田园的梦，窗外乌黑的云朵呵护着这个梦。突然，我被细碎的声音唤醒，看见门缝外有依稀的灯火闪烁，我起身，被夜间的微凉袭了个猝不及防。刚打开一道门缝，就看见了我的奶奶——她像中午一样跪在神像的面前，烛焰在她虔诚的脸上跳动着，温和又平缓，窗棂外吹进的风又把烛光揉碎成红色的珠子投在她的白发上，她好像镀上了神明的光彩。我听见她念念有词:“神啊，别因为孩子的不懂事而怪罪我的孙女，您是她的保护神，请您赐她最绵延的福分……”蜡烛这时照的神像的脸很威严，只是一尊小神像的影子好像要吞没我的奶奶。

而我只是惊愕又理所当然地站着。

灯火摇曳间，我好像真的看见了神明。

睁开眼，强烈的虚空感将我拉回现实，打开手机新信息，收到一张照片，是我上次回乡时种下的树苗，旁边是我的奶奶，如今它已经和奶奶差不多高了。

【推荐语】文章表层讲的是神明，而内核我以为或许是对于封建思想和奶奶的朝圣者般的虔诚的感慨。文章的笔锋流露着清新脱俗的韵味，读时仿佛身临其境般的在田园间纯粹的追逐。（其实我读的时候还有一点觉得疑惑的地方，那就是为何文最后会在凌晨半夜的时候突然发给作者一张奶奶和树的照片，读罢，有一种和小桃树不谋而合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齐姝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