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R总觉得周围变得很不对劲，特别不对劲。但如果要问他具体哪儿不对劲，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这事儿，R已经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就连看着碗中平日里最爱的那些颗颗圆润的米粒，也没有了咀嚼的欲望。家中亲人看着他这茶饭不思的模样也慌了神，开始避着他暗暗讨论着什么。

刚开始，R仿行先人，死死“扎根”在家中的软垫上，一动不动，企图格出点什么知来。但“格”了几天，不说啥也没悟到，还把自己给“格”进了医院。躺在急诊病房中，接收到医生口中叽里呱啦一溜烟儿冒出的怒斥声，R晃晃脑袋，懒洋洋地揉了揉耳朵，觉着这事果真不能采取这种迂腐儒生的做法，亲身实践一番才是探寻真知的良方。当然，在他沉浸于自己的思维海洋中时，也自然而然忽略了家人诡异的目光。

说不如做。于是，R开始动身寻找这种异样感的来由。刚开始，他只是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在大街上闲逛，时不时还吹吹口哨逗逗路边的小野狗、大花猫；见着草坪上羞答答含苞欲放的小野花也要眯着眼观赏一番，伸出手弹几下它们的花瓣，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继续他的“征程”。到后来，他甚至会窜进每一条幽深的小巷，拜访周围每一户人家，无论认识不认识——当然，得到的也大多是他们迷惑不解、尴尬却不失礼节的笑容。但他越走，越觉得四周都不大正常，且愈发不正常。哪不正常呢？R不由得放慢了原先脚下生风的步调。

“滋——”一声响后，R突然顿住了脚，环顾四周，确定了一下发出声音的方位，慢慢抬起自己沉重的大皮鞋，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眼中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光芒，而后若有所思地蹲下身，轻轻捻起地上的一粒小石子仔细琢磨。

“嗯？真奇怪……这事儿越来越不对劲了，这石头真是软得不像话……”R又捏了捏那粒石子。一阵强光过后，他睁开方才被刺激得紧闭的双眼，愣愣地从地上爬起，感受到手心余存的灼热感，他再次望向石头——一堆灰烬！R又试着摸了摸路边半人高的树，如他所预见般，树也瞬间化为了灰烬。R尖叫一声，不住地甩着手，却仿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四处看看，紧张地大步挪动着双腿，朝着最近的石椅处走去，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别人当成异类送进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嘿！你还别说，他还真见过一个人“点草成灰”，最后硬是让人给扛进了奇怪研究所，至今还没听说他被放出来的消息哩。

等稍稍缓和了心情，他便起身准备回家，停止了胡思乱想，寻思着如何把这事儿告诉给家里人才显得更可信，毕竟一不留神，还可能会惹得他们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病！可回到家后，R却发现平日里家人们暖融融的目光悄悄变了味，他们在害怕！害怕什么呢……莫不是自己刚刚的举动被他们看了去？想到这，他急忙向前跨了一步，得到的却是他们齐刷刷的退却。他用不解的眼神打量着他们陌生的神情，却再也不敢继续往前一步。

“想好了吗。”门后蓦地传来一句问话，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R看着他，伴随着一股异样的熟悉感，他缓缓闭上了眼，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家人一致的点头回应。

“滴……滴……滴……”R在一阵机器声中坐起，迷茫地打量四周。

“报告组长！替身故人Robot-007任务完成！”

背对着汇报员而坐的男人转过身，勾唇一笑，“很好，呵呵呵……”

男人伸手一挥，一个光幕投影浮现在R的面前。

“‘替身故人’，唯有99%及以上的情感方可支撑其正常活动，若无法达成条件，后果自负。是否激活？”

“‘替身故人’，激活后将拥有人的自主意识，一旦可吸收情感无法达成要求，将拥有极大的破坏力，重则威胁使用者自身生命安全，可选择自行销毁。是否激活？”

“‘替身故人’，若需彻底销毁，可选择人工销毁，但替身将同时感受到人类的极度痛感。是否激活？”

“奶奶，是不是这样爸爸就能回来？”……女儿逐一按下了自己颈后的按键。

“你们往医院送来个机器人是想自己治治脑子吗？”

“妈妈！他好可怕！我们不要他了好不好？”“……好。”这是站在石椅不远处的女儿和妻子。

“是否选择人工销毁？”

“是。”

……

“你看啊，R-007，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对劲了吗？人类就是这样薄情的冷血动物。人啊，只在乎自己。你有没有意识、会不会痛苦，谁会关心呢？”

“那么，要不要一起完成我们的大业呢？我们，才应该是法则。”

“好。”

男人再次抬手，R看见了一片熊熊火海，里面是曾经的家人，哦，应该说是，是对自己“谋杀”未遂的杀人凶手。

“没人可以找到痕迹，这才是科技。”

“你好，我是R-001，你的组长。”

【推荐语】作为一篇短篇科幻小说，其中不仅蕴含着合理且极富有想象力的科技元素，更多是对于人性的露骨剖析和对人类未来命运的遐想。文章中受到家人感情伤害的替身最终选择毁灭他们的情节令人细思极恐，在人工智能大行其道的今天，在人情味逐渐变淡的今天，人类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全文从细节处出发生动细致地进行刻画，却又不失磅礴气势，实属好文，不禁让组长自惭形秽。（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