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小说)
(三)
花花上学了,农村的学校不正规,动不动就放假了,上学跟不上学差不多就是个“玩”,一年下来也认不了几个字。当老师教学生写“妈妈”时,花花在上面打个八叉,小声嘟囔着“我没有妈”,在她幼小的心灵里还没有抹去对生母的记恨。
花花完全变成了村里娃。
她跟狗狗小黑交上了朋友,搂着它,抱着它,自己不舍得吃的都喂小黑吃。小黑也通人性,花花走到哪儿小黑跟到哪儿,谁要是欺负花花,它就冲着谁旺旺乱叫。
有时侯也和村里的小伙伴在一起“疯”,打沙包,搧片子,玩红灯绿灯亮,哪样都会玩。
看着坏小子捏着小鸡站着嗤尿,比谁嗤得高。她跑去告状:“大大,大大,毛毛哥站着尿尿,比谁尿得高。”大大笑着说:花花是个乖孩子,咱不跟他们学坏,等回来我揍他。
秋季农忙时,大人下地收秋,毛毛、花花也跟着下地,小黑形影不离地跟在左右。睏了就在地头囫囵而睡,饿了就扒花生或者扣地瓜,吃得津津有味。整天价地里滚土里爬的,跟男孩子没有两样。
两年多过去了,花花的个头不见长,但身体比来时壮实多了,她跟农村、农村的家有了感情。她把大大、大娘改口叫“爸爸、妈妈”了,普通话也改成讲村里土话了。
后来,她亲妈又来过几次,拿来换季的衣服和一些画报、识字卡片之类的东西给花花。花花带搭不理地应付几句:“走,小黑,到大庙台玩去。”小黑很听话,在前头引路走出了院落。
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这个样子,当妈的很心痛。没有良好的引导教育,没有起码的文化和礼貌,整天价与狗为伴,将来怎么办呀,这不给孩子毁了吗。她扪心自问:怪谁?怪孩子吗?不,童贞无邪。怪养父母吗?也不,他们含辛茹苦供吃供喝已经不容易了。怪我,怪我,都怪我呀!是我一时糊塗选择了放弃,让孩子走到这一步。她深感内疚和自责,她仰着头闭上眼睛没让泪水流出来。
李凤兰送走了花花,家境并没有多大的改善,只是轻闲一些。为了生计,她在家里偷着揽点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杂活,挣俩活钱贴补家用。可是那年月,谁还敢把活儿往罪犯家属手里送呀?
她的同事、邻居们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只有老吳头比较另类。
老吴头,大家都这么叫他,其实他还不到四十,他和李凤兰在同一个单位又是老乡。他是钳工大拿,技术尖子,就是性格刚烈,脾气古怪,至今还是个老光棍。别人躲不及的事,他偏往前凑,不走寻常路。
一天傍晚,他敲开李凤兰的房门,说是有条裤子破了让她拾掇拾掇。来生意了李凤兰自然高兴,她接过裤子摁到盆里搓洗起来。
她的儿子小虎趴在床边找妈妈:“吴师傅,麻烦你哄小虎玩一会儿。”
老吴头喜欢孩子,主动逗小虎玩,一开始小虎认生躲着他,他从兜里摸出一块糖:“看,这是什么?”小虎见到吃的小手伸过来。
李凤兰是个爽快人,干活也利索,一会儿工夫洗完了,拧干晾好,在围裙上擦着手说:“晾干后再补,你后天来取吧。”
“行,反正不等穿。”
李凤兰盘腿坐在床沿上,双手接过小虎,说:“这孩子,今天还精神了,每天这时候都睡了。”
“怎么样,这个家,够你撑的吧?”老吴头问。
李凤兰硬朗地回答:“还行,习惯了。”
“活儿多吗?我说私下杂活儿。”
“哪有哇,一个月也没接几件,都怕沾我光。”
“我不怕,往后,我的衣服脏了、破了都拿来,我最懒得洗衣服了。”
“谢了,吴师傅,送过来就是帮我忙了。”
老吴头站起身说:“你有啥难处就吱声,能帮就帮一把呗。”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心意我领了,今后还是注意点好,免得节外生枝。”
“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啦?真是的。”
后来,老吴头又来过几次,抱着脏衣服来,捧着烫熨整齐的衣服走,他成了登门的常客。付工钱他总是多给,说:零钱别找了,下回还来呢。
有一次,矿区闹流感,小虎病了,抱到职工医院,要押金100元。这么多钱让她上哪儿张罗去?实在没辙了,找到老吳头,没打喯,他随手拿二百元说:“先拿上,给孩子看病要紧。”李凤兰感动得满眼泪花,千恩万谢地说:吴师傅,我一定还你,一定。
可是她每月死工资不到50元刚够糊口的,接零活儿挣不下20块钱,这得还到哪年呐?给她愁得满口水泡。半年过去了,钱还没还上,她都不好意思见吴师傅了。老吴头像没事人似的,照样送衣服来,照样付工钱,逗小虎玩。
“吴大哥,你看那钱……”老吴头一摆手说:“那钱我暂时不用。”
“那——这样吧,你的活儿我全包了,不用再付工钱了,到年底那二百元我一准还上。”
“一码是一码,借钱我不怕你赖账,做零活付工钱叫买卖公平。我一个人咋都好将就,你带个孩子就难了。啥还不还的,咱俩还用掰扯那么清吗?”
“那是,那是。”李凤兰随口应诺着,可心里却犯嘀咕:啥意思?莫不是他有啥想法?(待续)
作者: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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