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不纯

一贯奉行能用手简单粗暴解决问题就绝对不动口的非君子的师太，自评是这个世界上最没出息的人，没有之一。况且鲜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保驾护航，所以所坚持追随的几乎都不是什么崇高伟大的理想信念，反而都是些为了满足身上衣裳口中食这些不可告人的私欲。

比如，师太少时最终极的梦想不过就是，长大以后能有一份干活时候可以不用将衣服染满汗酸、草屑和泥土的工作，当年老色衰、人老珠黄——呸，呸，真是不自量力，丑人迟暮哪有资格配用这两个天赋极高的形容词——应该是：当年老体弱、力不从心时，可以领取到一份饿不死撑不着的退休金，然后终于能心安理得地不劳而获。

为了这个梦想——

师太吃过从家背来够吃一周的夏季两天以后就生满彩色霉斑的煎饼、通过班里的生活委员从学校食堂团购的一不小心就蒸得半生不熟的馒头，啃过咸涩的还没来得及腌好的咸菜（那时买块豆腐乳就算改善生活），寒冬腊月喝过用快餐杯从泡着破鞋大掌子、锈铜烂铁、枯树枝子的水井里打上来的生水，睡过被褥里腾跃着跳蚤、头顶上飞舞着蚊子、床底下流窜着老鼠的大通铺，住过床脚下有汩汩的积水、内墙根有碧绿的青苔、夜晚银色雪花无声无息飘落脸颊的宿舍……

曾无数次对着写生台作画到夜里11点最后一个锁好画室的门离开，也曾在无数个清晨在学校的起床铃响起之前已经围着操场跑完了三圈，挤过前胸贴后背只能一只脚有地放的午夜列车，撑着打架的眼皮在凌晨2点的候车室等过最早的一班长途客车，在汽车的颠簸里天昏地暗地晕车到休克……

以至于现在一直对某些人异想天开热衷于返老还童的梦想嗤之以鼻儿：那是该有多么想不开？如果生命重来一次还注定再走来时路，那就去他NND，爱谁谁。

再比如，师太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忍不住手贱码字的恶习，其目的也上不得台面。

最初是为了奴颜婢膝地讨好比自己威武强壮的小伙伴们，心甘情愿为她们捉刀代笔做抢手。后来不识愁滋味仅仅只为赋新词也罢，再后来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也罢，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忙忙碌碌的日子里见缝插针地码字早已成了再难除去的恶习。

以至于相识多年的美女同学在读了几篇师太的胡言乱语后建议师太也试着出出书，师太只好真诚地解释：“我写着玩的，主要是预防老年痴呆，等着突然有一天老天赐一个大帅锅，哭着闹着非要张罗着给我出书，不用我操一点心，我要是不同意他就想不开，我就出。”

近来认识的帅哥同行也同样建议师太也试着出出书，师太将和同学的对话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又不忘自我解嘲地向他补充说明：“万事俱备，只欠帅锅，操心张罗的事那是要了俺的老命了！”

这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况声色犬马的繁华早已乱人心迷人眼，能有几人还会有闲心去与一段文字共鸣共情？

散落在时光深处的那些文字，师太努力码好了，只为无数个瞬间仓惶回望来路时，目光所及之处，不只是荒芜一片。也许到头来，真正感动的，只是那个在风雨中抱着双肩自己为自己取暖的自己。

想多了太累。

本文写于2022年9月22日。

作者：末道茶

◆末道茶：知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