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小说）（12）
（八）卫东 卫华（下）
起先卫华不怎么计较，毕竟碍着岳父母的面子。偶尔媳妇的过激言词被岳父听了去，还教训一下女儿说话注意分寸。奈何他这个被娇惯坏了的千金，撒起泼来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解气解恨说什么。
卫华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从老家回来，和女儿说：“老家的爷爷奶奶可想你了。”
女儿眨巴着眼睛说：“爸爸，爷爷奶奶不是在这里吗？哪儿还有个爷爷奶奶呀？”
卫华说：“这里的爷爷奶奶是妈妈的爸爸和妈妈，老家的爷爷奶奶是爸爸的爸爸和妈妈。”
就这一句话，被媳妇听到了，急赤白脸地对卫华吼道：“我的爸爸妈妈就是女儿的爷爷奶奶，你是上门女婿，以后别给孩子说你老家的人和事。就让他们在老家享清福，我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合着我嫁给你了呗？！”卫华很生气，“即使嫁给你我也该有自己的爹娘，哪能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呢。”
“我就这么说了怎么着？！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家的，你要和老家有牵扯，我就是不开心。”
时间长了，卫华断断续续从同事邻居口中得知，他媳妇即矿长千金，从小到大，因为她腿上的残疾，父母总觉得愧对了她，所以疼爱有加，娇宠过度，这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这姑娘在卫华之前是谈过恋爱的，曾经有一位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朋友，在和她谈过一段时间后竟然分手，任凭她怎么哭闹都无济于事。大概是这件事女孩子大脑受了刺激，开始轻度抑郁症，后来发展成轻微精神分裂，家人们没办法，只好事事随了她的心思，包括让卫华倒插门的主意也是因为姑娘的“病情”。
事到如今，卫华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怪只怪自己出身卑微，家在农村，父母农民，没有背景，城市人不好当啊。
这也是后来卫华不多回家的原因，再后来卫东来打工，带队伍，虽说媳妇没说不让干，但和卫华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卫东进他家，有事和弟弟班上说去；第二，他哥挣钱多少她不管，但卫华该得的必须交到媳妇手上；第三，他哥哥和他哥哥的队伍所有的一切事情，都由他哥哥自己处理，不能连累她和她的矿长爸爸。
这次哥哥出事，媳妇全然不考虑卫华的悲痛，听说卫华母亲和嫂子要来处理后事，就明明白白告诉卫华：“之前咱们说好的，你哥的一切事情由他自己处理，现在他死了，后事你帮着处理就行。你母亲和嫂子属于死者家属，就不要来家了，我们这里讲究'不吉利’的。”
卫华对眼前这个媳妇彻底无语，惹又不敢惹，怕犯病；好说又不行，那一根筋，只认她自己的理。面对眼前辛苦大半辈子、拉扯姐弟四个长大成人的妈妈，卫华又不忍心说这些让老人担心的事情，只好糊涂着把事情往前推。
好在当矿长的卫华岳父不糊涂，凭他多年以来处理矿上大大小小事情的经验，这次的事故由他来处理也不是多麻烦。一方面他让卫华做妈妈的工作，不可狮子大张口地来索要赔偿。另一方面他召集其他领导商量，鉴于卫华个人牵头承包，属于矿上批准，承包队里死了人，毕竟也要统计在矿里的安全事故之内。矿上每年都有固定的安全费用，这些费用除了增加安全设施，也可以用来处理因安全事故引发的赔偿。大家统一意见可以适当补偿死者家属，标准嘛，就比照正式职工的一半吧。
最后经过核算，决定一次性补偿卫东老婆孩子30万元，卫华后来和岳父提出，可否先从他的承包费用里预支20万，作为卫东去世对父母的抚恤金，供卫东父母日后养老用。这样做，虽不合法合规，但面对当下现状，矿长岳父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卫华将补偿50万元的结果向母亲和嫂子通报以后，两个基本没见过大钱的农村女人心中其实是满意的，但当面还装做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结果达成，卫东媳妇急着带卫东回家“入土为安”，问二嫂要不要一起回。
二嫂看看卫华，眼神在询问：还没见着儿媳妇和孙女呢？
卫华又开始支支吾吾……
“算了吧，我和你嫂子回去安顿你哥哥的后事。”
卫华终于长舒一口气，而妈妈这边大概也猜出八九分，她想道：这地方虽然是第一次来，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啦。谁让自家穷，把个养大的儿子送给人家入了赘，成了别人家的儿子。
二嫂坐上拉着卫东的救护车，回头看看僵得打挺的卫东，再望一眼窗外瘦骨嶙峋的卫华，这两块曾经从她身上掉下的肉，如今——似乎——都要离他而去了。（未完待续）
作者：又一村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