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一次性”吃山 

我婆家在燕山山脉的一个小山村。

36年前，我带着四岁的女儿跟随丈夫第一次回老家，几百里的路程，走了三天，途中住了一宿。匆忙中，还把一个漂亮的遮阳帽丢在了旅馆中，倒了四次车，最后还要步行8里地。4岁的女儿坐在特意接我们的毛驴车上，满眼新奇，东看西看，两眼都不够使了。到了村口，婆婆蹒跚着迎了上来，看着慈祥的公婆，懂事的小姑、小叔，我心头一热，眼睛湿润了。

丈夫是省城一家医院的大夫，平时不常回老家。听说我们回来了，上下邻村和左邻右舍的乡亲们，有前来看望的，也有来寻医问药的，屋里的人坐得满满的。朴实的乡亲，实实在在的话语，使我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乡情，虽然家乡交通不便，人们生活还很贫穷，但，这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家乡的天是那样的蓝，云彩是那样的白，晚上满天繁星闪烁，是那样的明亮。没有月亮时，漆黑的夜，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伸手不见五指”。

躺在炕上，就可以听到村前小河哗哗的流水声。夏天，小男孩儿在河中嬉戏，姑娘媳妇在河边洗衣服，坐在河中的大石头上，可以看到水中的鱼儿游来窜去。小叔叔带女儿在河湾处钓鱼，小山村的鱼儿没见过世面，为了争吃一点诱饵，竟傻傻地两条鱼往同一个鱼钩上咬。看着一个钩钓上两条鱼，女儿又蹦又叫，兴奋不已。中午，带着一碗战利品回家，婆婆把鱼裹上面糊用油一炸，那种鲜、嫩、香的味道，让我一饱口福。

山上长满了树，山里有狐狸、狍子、獾子、野山羊、野兔、松鼠等。夏天的雨后，山里的枯树段上会发起木耳；春天有鲜嫩的木兰牙子、苦苦菜、蕨菜；秋天可到山坡上摘榛子，挖党参，刨柴胡。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我，对这些都感到是那样的新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正是大山的丰富物产，养育了大山的儿女。

现在，村里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山里的交通便利了，开车回老家，半天多就能到达。孩子上学不用花钱，学校管吃管住，还发书包、鞋子等。可是，很多事情也变了。

山里人靠砍山卖木头着实挣了一把钱，粗的木头可做矿井中的坑木，细点的可做铁锹把，做椽子，短的可做改锥把，不成材的还可做烧柴。不几年，就把山砍得光秃秃的，山里的野兽也被猎杀得日渐减少。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饮食由温饱到讲均衡营养，黑五类开始受宠。因此，每到雨后，村里人就乌央乌央地去拾木耳，拾木耳的人比木耳还多。那些起木耳的枯树段，被你翻过来，他翻过去，没有机会休养生息，竟不再起木耳了。

山桃仁是一种中药材，去皮肉的山桃核，加工后可做高级轿车里的靠背垫。于是，拾不到木耳的人们，就转去摘山桃，手快的人一天可摘百十多斤，每斤四、五角钱的现钱收购，让摘山桃的人趋之若鹜。人们起大早上山，带上斧头，编织袋，低处的用手摘，高处的用斧头把树砍倒摘。今年摘阳坡的，明年摘阴坡的。只两年，便把山桃树砍得不成样子了，到第三年，再也没有山桃可摘了。朴实的乡亲们自己也说，村里人干什么都是“一次性”。

因沙尘暴对北方城市的肆虐，有关部门决定进行飞机播种造林。为了多采树籽，多卖树籽，山民们又放倒了一颗颗碗口粗的枫树，那边的植树造林还没有开始，这边的林却被毁了一片片。

前几年，不知是哪里的消息，说是山里有矿。先是开了一家铁矿，后又有人相继开了两个金矿，都是私人承包的。炸山开矿，水磨金子，沙里淘金，带来的粉尘飞扬，水源污染，也不见有人管。

如今再回到村里，河水浅了，河道变窄了，水里再也看不到小鱼小虾了，随着河水的流动，只看到涌向河边的塑料瓶、塑料袋等生活垃圾。晚上睡在原来的炕上，再也听不到那小河哗哗的流水声了。

作者：沙漠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