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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时那些“崇高”的任务

下乡时那些“崇高”的任务 

42年前的3月,我们集体插队到河北某县下乡,有两段经历至今难忘。

那是在1974年的残冬,晚饭后,几个同学聚在我屋内,正在闲聊。大队民兵文书王兵虎披个黒棉氅走进屋,寒暄之间,他眼光飞快地在大家身上扫了一遍,最后,把我和李建康叫出来,郑重地说:“你俩穿上衣服跟我走,有重要任务!”我俩对视了一眼,心头涌上一种崇高的责任感。赶快进屋穿上棉袄,随着王文书往大队部赶。

原来,村里明天要对有“生活作风问题”的前村书记孙文渣进行批斗,会后交由公安机关处理。怕他自杀,今晚要对他进行人身监管,已派了两个基干民兵。王兵虎说,我想到应该让知青参加这次活动,亲身体验农村的阶级斗争,支部同意我的想法,我就来到知青大院挑了你们俩。黒暗中,王兵虎亲切地在我肩头拍打了一下,笑着说:“本来事儿不大,但是意义重大,我不得不绷起脸装严肃,没有吓着吧?”我俩一听,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说笑之中,到了大队部,王兵虎领着我们到了关押屋外,说:“就这儿,你俩进去吧,我还得去找人明早接你们的班儿!”临走前,他又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我俩顿时感到了压力。

我俩进了屋,和先到的那俩小伙儿打了招呼,就围着一张办公用的八仙桌坐下。对面一铺大炕上,靠墙根儿蜷缩着一个人,听见有人进来,慢慢爬起来,昏暗的油灯下,只见他五十左右的年纪,满是绉纹的瘦削脸儿,神情疲惫,整个人无精打彩的。

我暗想:这就是那个曾经在村里呼风唤雨、权倾一时的前书记吗?可现在可真是塌了架了。当我眼神和他对视的一刹那间,发觉他眼神十分锐利,不大的细长眼里放出摄人心魄的光,让我的心狂跳不止。我赶紧扭回头向着窗户,接着耳边传来很轻的发问:“青年?”我恍然大悟:听说知青来了,想弄明白。紧接着耳边又响起一声叫喊般的断喝:“快躺到炕上,不许乱说乱动!”随即,一个高大壮实的基干民兵冲到炕边,攥起拳头,怒视着那老头。那人嘴里还在嘟囔,我听个大概是无故关押人、受冤枉之类的话,眼神儿也一直往我们知青身上瞟。直到另一个矮小的基干民兵“咔嚓”“咔嚓”拉了几下54式步枪的枪栓,那人才慢慢躺下,叹口气不吭声了。

我们四个人围着油灯闲聊了一阵,长夜漫漫,到半夜光景,几个年轻人都撑不住了,睡前相约谁都不能睡死,都结记着往炕上瞅瞅动静。于是,四个人各坐桌子一边,趴下身子就阖上了眼。那俩基干民兵很快就响起鼾声,我却怎么也入睡不了。正在扎头闭眼瞎想,肩头被轻拍了两下,抬头一看,只见李建康眨眨眼,往炕上指了指。我也会意,困乏冲淡了心里的戒备,倆人和衣而卧,躺在靠窗户侧的光板凉席上。我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睡死,离阶级敌人这么近,万一他狗急跳墙……

我侧身朝那边看了看,奇怪的是,过了几个小时,那老头盖着棉大衣,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蜷腿儿面壁一动不动,只有轻微的出气声说明是个活人。只不过我觉着他好像往墙那儿挪了挪,炕上更宽绰点儿。建康心细,老在翻腾,不时抬起头,往那边扒瞧扒瞧。我实在太困,伴着桌前那两位的鼾声,我终于进入梦乡。

天将明时,建康把我捅醒了。我发现我俩身上盖着厚厚的一件棉大衣,怪不得昨晚睡觉不觉得冷呢。坐起身一看,老头还是那个睡姿均匀地出气,可身上盖的棉大衣不见了!我脑子轰的一声,心里很不自在,我倆赶快起来,建康拿起棉衣,轻手轻脚盖在那人身上。可老头好像没有丝毫反应,僵尸一般。

这时,那俩民兵也睡醒了,揉揉眼睛,抻抻腰,又是精神抖擞的样子,我真佩服他们的生活能力和好体格。

门被敲开,王兵虎和两个民兵走了进来。他压地嗓音热情地说:“你俩快回去休息吧,给你俩记满分的政治工。”我们刚出屋,便从里边传出挣扎的叫喊:“凭什么审判我,我犯了哪样罪?叫某某某(现任村书记)来,跟我说清楚!”“你做的事你清楚,我们不会冤枉好人的。有什么话会上说吧!”紧接着,是王兵虎低沉的命令声:“捆起来,带走!”屋里传来撕打踢腾的声音,我俩加快脚步,逃似地离开了。

无独有偶,又过了一年,在1975年冬去春来的一个晚上,还是这个王兵虎,来到知青点,又把我和李建康叫了出来。说又有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交给我们:割资本主义尾巴。具体做法是:我俩和两个民兵半夜前在村南供销社门口设伏,在凌晨时分上到公路上堵截那些携带农副产品到县城赶集的人员,不让他们“搞资本主义”。

我们几个人挤在供销社的门洞内,瑟瑟地冻了半夜。天明时,只要发现公路上有往县城方向去的人,我们就天兵突降般地上前盘查。如此这般地查了十几个人,除了把那些“夜行人”吓个半死之外,任何“搞资本主义”的证据也找不到,都是空车、空筐、空手。

正当失望之际,对面一骑车带筐的过来了,几个人都兴奋了:筐里装满了花秸,而花秸就是用来垫鸡蛋的。大家一拥而上,把个筐翻了个底朝天,花秸撒了一地,却连个鸡蛋皮也没见着。

最刺激的是一个骑车人,远远地过来时,后座上带了个小山般的包袱,骑行到离我们约百十米左右的距离时,见前面站着好几个小伙子,个个如临大敌一般,知道有情况,转回身,骑上车,死命奔逃。我们判断这是卖棉花的,是条大鱼!两个民兵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我和李建康也紧跟不舍。我们的人立功心切,撒腿狂追,其中一个民兵追到差一点就能抓住自行车的后衣架,最终还是让他逃脱了。那民兵后来泄气地说:“正当年一小伙子,追不上半百的老头子,丢人啊!”

几十年前这一幕深深映在我脑海中,可笑,可悲,可气,可叹,五味杂陈,始终让我难以释怀。斗转星移,往事如烟,我们只能品茶忆当年、玩味个中趣了。

作者:高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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