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野菊花

八月，温度适合出去走走。

天上的云白白的，轻若曼纱，一片一片互相追逐。太阳也温柔地洒在场院里，满地的花生果像白白净净娃娃的脚指头，露出点点微笑，还有玉米嗮在地上，金灿灿的。蚂蚁也忙忙碌碌拖着玉米里的虫子一步一步地挪动，几只鸡逍遥自在地吃着玉米。

八月是丰收的季节，当然也是家禽和鸟儿开心的日子，虫子、粮食任它们自由着吃。心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抬眼又看看屋门口的公路，公路上，没有人行走，那个托管自行车的女孩怎么还没有来取自行车？

女孩中等个，穿着一件系了飘带的的确良的衬衣，衬衣上有细小的玫瑰花，看上去很清新，裤子是流行的喇叭裤，鞋子是什么样的，心安想了想，没有注意穿的什么鞋。头发扎起高高的马尾辫，女孩眼睛很大，亮亮的，像两颗葡萄忽闪忽闪的，声音是那种脆脆的，很好听。这样一个女孩，大中午的去车站干什么？

心安想了想，也不知道。可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下午三点了，心安要到地里去种菜，女孩怎么还不来取自行车？心安焦躁地朝公路尽头的车站看看，还是空无一人。

心安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我去地里了，女孩来取自行车又在那里找我？把自行车放屋外面又怕丢失了，一个大男人别人托寄一辆自行车也要给弄丢啊！心安又朝车站方向看去，终于看到女孩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来了，一副失落的样子，慢慢走近了，心安偷看女孩子一眼，怎么女孩子眼角有泪水。但不好问的，心安住公路边，经常有人在门口寄东西。

女孩走近自行车，勉强对心安一笑，说：“你贵姓，我该怎么称呼你？”心安笑答：“我姓陈，大家都叫我安子。”女孩又笑了，说：“安子，自行车寄停你这里，给你添麻烦了。”心安回道：“没有关系，不就是放在院子里嘛，又不要饭吃。”女孩又笑了，说道：“那就首先谢谢你了，说不定哪天我还会寄自行车在你这儿。”心安连忙说：“完全没有问题。”女孩道了谢，推着自行车准备骑上，又回头一笑。心安看到女孩的一对酒窝，心安看见女孩子对他这么一笑，心中的疑问也不好意思问她。女孩子骑上自行车走了，往坪镇而去，飘带也随着风飘起来。心安想：很清爽的一个女孩。

心安一边往地里走，一边想，女孩会不会真的还来寄自行车！如果来寄又是什么时间？心安莫名地期望女孩下次寄自行车的日子。 

地是松了土的，种大白菜萝卜，安子拢了菜拢，洒上肥料。肥料是用杂七杂八的草烧成灰，然后担上粪混合在一起的，这样种的菜非常容易发芽，没有化肥污染，菜园的菜都是自己吃。

安子手脚麻利种了几拢菜，太阳已经落下了，回到家中看见母亲也从外面回来了。心安的母亲身体不好，气喘，做不得田里的活儿，会到院外找三婆聊聊。母亲身体不怎么好，还是会做饭给心安吃。心安打开缸盖，一看缸里水只有小半了，马上挑起水桶去到水井挑水，两担水挑回，缸已经满了。母亲的饭也快做好了，心安一边端菜到桌子上，一边跟母亲有一句无一句地唠嗑。

 吃饭的时候，母亲说起心安的父亲，心安也是静静地听着。心安的父亲早年因病去世，那个时候心安还只有十岁，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这样的时候，母亲每次都会说：“心安啊，你得说媳妇了，都这么大了，我身体也不好，你早点成家啊，也算是我对你父亲一个交代。”母亲每次说到这，心安都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会的。 ”母亲说：“今天三婆给你提到一个姑娘，是后面秋千的，有三姊妹，两个哥哥，人听说长得也不错。三婆说，过几天带你去她家看看。”心安听到这里，就说：“妈，我知道啦！”

过了几日，三婆真的要带心安去看看那姑娘，心安不想去，母亲又是劝，又是恼，心安好歹答应去看看。去姑娘家没有公路，又是山上，要步行十里山路，心安和三婆一步一步地走。路上，就听三婆说姑娘如何多好看，多勤快，多会理家。心安埋头跟着走，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快到了姑娘家。

隔远看去，院场有好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张望路口，大概是看见心安和三婆了，两个人进屋去了。刚到院场，姑娘家就有人出来大声地打招呼，说三婆“稀客稀客”，心安也跟着进屋。一进屋，招呼坐下，心安满脸的不自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三婆倒是敏捷，连忙招呼心安喊大叔大妈，还有一个姑姑，哥哥和嫂子，心安一一打过招呼，就是没有看见三婆说的姑娘。心安想：大概在厨房里帮忙做饭吧！

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是没有看见姑娘。姑娘的哥哥说：“三婆，今天妹妹不在家，昨天下午妹妹去镇上同学那里去了。本来想给你说一声，今天不用来了，可是又这么远，心安来看看家里也可以。”心安心里嘀咕着：“怎么不早说，不是约好今天来的，现在又说妹妹不在家。”心安勉强吃了几口饭，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站起身和三婆急急忙忙告别，独自回家。

这一条路十来里，上午和三婆一起走，三婆讲这讲那，也没有仔细看周围。山有一点高，其实也不高，林间小道弯弯曲曲，松树一片片的，风吹过，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路边有很多小小野生的小菊花，是那种黄色的，小花瓣，也迎着风舞动起来。这小菊花一舞一动，让心安莫名地想起那个寄自行车女孩子的马尾辫和飘起的飘带。心安暗自好笑：“怎么会想到她！”随手采摘了一小束黄灿灿的野菊花，或许心安是无意采这野菊花，他要送给谁？心安没有具体的要送的对象，但还是莫名地想送给谁。

心安想起刚才去相亲的事情，在心里也简画了一下那个没有见面的姑娘的画像：也许穿一件花衬衣，一条合身的蓝色裤子，一定是梳了长辫吧！眼睛是大还是小，笑起来是不是有两颗虎牙咧！这样一简画，心安感觉很好笑，瞎猜什么咧，也许人家故意躲着不相亲的。这样一想，心安倒是心宽了，正好给老妈一个答复，说人家姑娘不愿意。

手中的野菊花，不知道是带回家还是顺便扔掉？心安正在犹豫，迎面走来一女子，大概二十岁的样子，高挑的个儿，身穿一件大红色的衬衣，本来不白皙的脸显得更红润了，或者是因为走了山路，脸显得红彤彤的，头发是短发齐刘海。小道只能容下一个人走，那么对面来了姑娘，心安当然要礼让的，让对方先过去，当两个人近距离的时候，姑娘眼睛盯住心安手里的野菊花，笑问到：“这位小哥，一个男孩子采花干什么，你是要送给什么人吗？”心安脸红了，对面的姑娘是在跟我说话吗？连忙说：“不是送给谁，是看见好看，顺手采的。”那姑娘笑道：“送给我好吗？”心安也不好拒绝，说道：“你喜欢拿去好了。”姑娘拿过野菊花，还深深吻了一下菊花，心满意足地和心安说一声谢谢，侧身走过心安的身旁，继续头也不回地朝心安回家的相反的方向而去。心安又莫名其妙地觉得，菊花不是想送给这位过路的姑娘的。

不到一个时辰，就到家了。虽然是山路，心安一个人走起来当然速度要快许多，采了野菊花也没有耽误多久的。心安回到家，下午三四点了吧！母亲坐在院子里，看见心安回来了，赶忙问：“那家姑娘怎么样，姑娘家是怎么回复的？”心安看见母亲这么急切地问，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本来可以直接告诉母亲，没有见着姑娘，又怕扫了母亲的兴，于是就随口一说：“姑娘不错，姑娘家的人也很热情地招待了。”母亲马上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笑盈盈地问这问那，心安就编着好听的话儿，说给母亲听。

夜里很安静，心安又莫名其妙地想起寄自行车的女孩了。心安揪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心安地里的活儿也忙得差不多了，心安准备出门做两个月工。春节前，有很多做工的人要回家的，这时候城里好找事，心安这样盘算着，这几年一直是这样的。出去打短工，一是可以自己攒一点钱，二是也想出去看看世界。心安本来是高中毕业，找个短工也很好找的，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心安是不甘心就在农村呆一辈子的。如果找到适合长期做的工，就呆城里。 心安这样打算着，忽而又想起了寄自行车的女孩子：“我去城里做工了，恐怕年内是遇不到女孩子了，万一女孩子真的再来寄自行车，我不是要错过啊！”心安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感觉很可笑。

就这样，心安一天一天地推着日期，迟迟没有出门打工。一日中午，那女孩子真的又来寄自行车了，下了自行车，女孩喊到：“安子，我又要把自行车放你这里了，而且今天不取走可以吗？”心安心里咚咚跳：是不是心想事成？每天这样有意无意地想到她，她真的来了。心安连忙帮忙女孩停好自行车，问女孩什么时候来取自行车。女孩说：“估计明天上午来拿，你看方便不，我到枫相沟姑妈家去。”心安忙不叠声说：“可以可以，那就明天上午来拿吧！我把车子放屋里。”女孩看见安子的样子，抿嘴一笑，说：“我叫陈素清，叫我素清就好。”

心安听这名字，心里更舒服了，女孩子去她姑妈家了。心安庆幸自己这十来天没有出去做工，不然真的错过了女孩子，而且现在知道她的名字了。心安心里默念女孩的名字，莫名地喜欢。 其实女孩子也没有说什么呀，心安却如此兴奋。

心安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漫漫长夜竟然数羊来入睡。想得很多：明天要不要问她多少岁，要不要问她家在那里，问不问她有男朋友没有？或者直接告诉她，做她的男朋友好不好？就这样纠纠结结一晚上，总算天亮了。

心安早早起来，把要做的活儿尽快做完，坐等素清来取自行车。想着各种理由、各种借口说自己想说的话，让素清明白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这样预计着，快十点了，素清来了，来取自行车。素清站门外，手里拿着一本书，对在屋里的心安说话：“安子，麻烦你把自行车给我推出来一下。”在乡村，女孩子不会随便到别人家串门的，除非主人邀请。

心安本来想请女孩子在屋里坐会儿的，昨天晚上预设了那么多话，那知道女孩子说把自行车帮忙推出来，心安鬼使神差地就听女孩的话，把自行车从屋里推出来，交给了素清。还嘱咐一定小心骑行，路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下坡要带闸，竟然一句都没有说到正题上去。

素清听了，莞尔一笑，说“知道了”。素清说：“安子，你也不请我在屋里坐会儿？”心安结结巴巴地说：“我——”本来想说准备请的，还是没有说出来。

素清看到安子不好意思的样子，把话题一转：“你喜欢看书吗？”

心安连忙点头说：“喜欢喜欢。”

素清说：“姑妈家有很多书，哪天我再去姑妈家，也给你带几本借给你看。”

心安像是受了惊宠一样，忙不迭声说：“好好。”也不说自己喜欢看什么书。

素清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那就给你带《白加黑》《三国志》或者《隋唐演义》，春节我要给姑妈拜年的，到那个时候我就把书给你带来，就这样约定了。”

说着，女孩推着自行车上路了。临走时，还对心安笑了一笑。心安看着那素清回眸一笑，自然又多了几分倾心的心思， 心安想起那一束野菊花，送给素清最好了。

野菊花花语：沉默而专一的爱。

作者：紫檀

◆紫檀：梦一样的逝水带走了最初的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