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住处的狗们

编者按：

不知道有人留意过没有，在我编稿子的时候，我把所有指代非人的“她”，都改成了“它”。我在上学时，也那样用过，称故乡为“她”，觉得把非人的事物拟人化很亲切。可是，现在，我却对“它”产生了崇敬，我觉得“它”更干净，更神圣，如果把“它”拟为人，我有一种“脸红的羞愧”，似乎——很多时候——不配。

一蓑烟雨问我：写狗的文章是不是发多了？

多吗？可能多吧。但看到心里，看懂的人，还不多吧？

租住处的狗们

看到题目别害怕，我可是带着喜爱的感情来写这些狗的。

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狗，也养过几条，养的时间最长的就是黄狗老温。老温虽然是条普通的家犬，可我对它的感情足够比得上三春的太阳，给它的幸福足以让别家的狗羡慕，只可惜去年秋天老温死了。后来家里又有了条狗，毛色棕红，还是个半大狗，我却对它怎么也喜欢不上来。也许是新房墙高院深庭院狭小没有了养狗的环境从心里面排斥养狗，再加上这条狗其貌不扬却又无法无天——给一点自由不是往屋里跑做气炸我的事就是把院里规整的什物叼得到处都是，一气之下让它到房上去住了。

倒是远村租住处的几条狗常常进入我的视线，愉悦我忙碌中的心情。

校舍翻新，几个年级赁民房上课，我们班在一处新建民房的一楼。说是楼，其实只装了窗户，连门也没有，好在屋里不黑，好在除了桌凳没有其他，不必担心招贼。一同出来的另两个班和我们不在一起，楼里只有我们班自己也算清净。外面不大的空地，一架丝瓜，一垛红砖，还有一堆干花生秧，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几条附近住户的狗也常来，有时若无其事地溜达一圈，有时结伴戏耍一番，或者蹲在街边，朝着传来声音的远处仰着脖子叫两声，却不凶，和孩子们相处友好。遇到我空闲，就想和这些长毛的东西接近一点，怎奈这几个家伙不懂我的友好，被我一叫，惊奇而又犹豫地看看我，然后不管我怎么招呼，起来夹着尾巴径自往家跑。偶尔，也有狗在空地逗留后留下点“纪念”等我们清除。

几条狗，两条纯黑的，一条深黄短腿粗胖，一条白花的是一个两个月小狗的妈妈，还有一条纯白的。

白花狗是房主老父亲的，因为建房，在对着我们教室门不远处一处闲房子暂住。那房子不知盖了几年，却一直没抹白灰，连围墙也没有，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颓旧的砖台和门窗，看到窗户上的塑料布和屋门无法定义颜色的门帘。老爷子六十多岁，记得闹过腰病，还记得以前很健谈，现在却不怎么说话了。老伴前一段时间腿做手术还没复原，有时在前台上坐一会儿晒太阳，老爷子就用盆洗件衣服或者用簸箕簸点玉米或豆子，等老板坐累了就把她扶到屋里，却也听不见说话。那条白花狗没事就趴在旁边，老爷子端着锅刷，花狗就在脚下望着那锅摇尾巴，等老爷子把水洒出去它就伸着鼻子闻上一番。有两次，我吃鸡肉，正好那狗过来，我就把骨头给了它，它忙不迭地叼到看不见的地方美美享用，再看见我眼里便有种期待的眼神，却拒绝走到我近前。它的孩子却是个乖巧的小生灵，胖乎乎的身子大大的眼睛，翘着小尾巴跑来跑去。每次我叫它，它都很有姿态地摇几下尾巴作为回答。有一次，还让我抱了一会儿。附近有个四五岁的孩子也常独自去，拿根树枝当马骑，不管小狗愿不愿意动手就抱，倒没见花狗干涉过。

纯白的那一条是个贵族，狗里的超级帅哥，从石家庄来的。据说，市里那家养了两条狗中名品，一大一小，都是一身雪白，漂亮无比，却爱唱歌，惹得邻居有了意见，主人没法，任凭孩子伤心落泪，把大狗送到了远村这里的弟弟家。

那一天，学生们写字，我呆在教室门口。忽然，眼中一团白影，一看，好家伙！谁家的漂亮哥儿呀？那个头，那毛色，那眼睛，那舌头，那腿，没有一处不够精美。最漂亮的，是那条大尾巴，长长的毛蓬蓬松松披在臀背上，那叫怎么说，实在是耀人的眼球。

市里的主人割舍不下它，隔三差五开车送过一袋狗粮来。新主人还经常给它洗澡吹风，估计那些不知道狗粮为何物、以玉米粥馒头为知足的狗知道了这份待遇是要羡慕得眼睛冒火的。

不过，这个洋帅哥似乎知道自己的不凡风姿，越发在街头、在村人闲聚的地方展示抢人的骄傲。不过，它似乎忘记了自己的高贵，天天和一群只及它腿高的土狗跑来跑去，不亦乐乎。不管有泥还是有水，常常把雪白的毛弄得脏得不成样子。有两次，我们还在上课，它竟跑到我们班门口往里探头，在我喜出望外时它又自顾跑去了。哎，要是和我呆会儿，该多好呢！

一群狗，一道远村的风景，一个个狗的背后是主人家的车马响、五谷香。好几个主人都和我相熟，因此它们的身上也带着它们主人的那一种亲切。

再过一个月，租住的生活就该结束了。这些在我眼前跑来跑去的狗也将被院墙隔开，我又将回到正规的校园环境去。我很珍惜带着远村味儿的宿舍，很珍惜那片堆着红砖和花生秧而且长着丝瓜的空地，还有，很珍惜那些狗们。

作者：一蓑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