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记忆（五）童年的游戏

同现在比较，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确不够丰富多彩，抑或匮乏和压抑得不堪回首。因为，凡是经过了那一年代的人们，绝对谁也不会愿意回到那个有着“低指标”符号、整天吃山药面饼子、啃棒子面窝窝头、就咸菜疙瘩的年代。

然而，那时有那时的特色，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事情。比如，孩子们的游戏。可以说是纯天然、无污染、环保绿色的游戏了，既益智又健身，既有益于培养孩子们的集体观念和团队精神，又有利于孩子们的身心健康和真情友谊。

让我们回到那亲近自然、饱含人情、充满乐趣的童年游戏中来吧——

丁家庄是个只有一条大街的小村，每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全村家家户户的大个公鸡，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母鸡，约好似的跑出各自主人家的大门洞。有赤红赤红的，有纯白纯白的，有紫花色的，有萝花的，五颜六色，成群结队地跑向村东口的打麦场。

那些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争先恐后地飞上高高的麦秸垛，仰起雄壮的大鸡冠子，极力地伸长脖颈，冲着四面八方，发出“歌——歌——歌儿——”嘹亮的打鸣声。随着大红鸡冠和鲜艳羽毛的颤动，鸣声此起彼伏，响彻小村的上空……直到把一轮磨盘似的红日从东方的旷野边缘冉冉惊醒，才罢休地蹦下麦垛，奔向自己同窝的母鸡群里，悠闲地四处觅食。待到日头下了西山，趁着落日的余晖，吃饱喝足的鸡们，跟在收工回家的主人身后，懒洋洋地朝着炊烟升起的小村，奔回自己的家门。

鸡鸭入窝的傍晚，小村的大街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尤其是随了日头的落山，再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挂上小村的头顶，整个村庄笼罩在柔和妩媚的月光里。此时，定会早早地有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街道响起：

孩子们孩子们耍呀——

顿时，整个街道的大门洞里便响起一片应和：

一个院里俩呀——

会走哩——走出来。

会爬哩——爬出来。

月子坑哩抱出来——

……

每一个和声响起的大门洞，便跑出活蹦乱跳的孩童。门洞的院里，还时常传出大人们“不吃饭就去疯跑”的嗔怪。

跑到大街的孩子，是冲着“孩子群”来的。这“孩子群”里，有着他们总也玩不烦的游戏，享受不够的友情。即便是因了游戏导致些许的争执和不快，那只不过是过眼烟云，稍纵即逝。

孩子们平均地分作两组，在争执分班不公的时候，往往用“剪子包袱锤”一锤定音。“剪子包袱锤”，是孩子们公认的最公平的“认赌服输”的裁决。

“逮俘虏”，是孩子们时常玩耍的游戏。就是分作两组的人马，各自拉起手来一字排开，双方相距三四十米的距离，迎面站定，形成对峙的两大阵营。

这边儿冲着那边儿齐声高喊：鸡鸡翎——

那一边同样毫不示弱地应道：扛麻绳——

麻绳开——

把你家兵马放过来——

放谁呀——

对方便互相挑了另一方个小的、体弱的、没劲的或是小姑娘，点了名字来闯这边拉起手来的阵营。那个被点了名字的“兵马”，摩拳擦掌，无所畏惧，一副赴汤蹈火的英雄相，冲着对方飞跑过来。一旦闯开了对方紧拉在一起的手链，便算胜利，可以任意挑上一个身强体壮的“俘虏”，当作自己的战利品，雄赳赳、气昂昂地押回自己的阵营。如果闯关失败，就要心甘情愿地成为这边的俘虏。

玩到夜深，大人们催着回家，最后人多的一方便算作了胜方，得意洋洋地回家睡觉。输了的一方自然垂头丧气，很是不服地说上一句：到明儿黑家再看……

“捉迷藏”，是孩子们最爱玩的游戏。同样是分作两班：一方当作看桩的，派一名大将把守住一颗大树或一根电线杆子；另一方当作藏哨的，躲进全村的空房屋、牲口棚、猪圈窝甚至是村外的柴火垛、打坯坑、破砖窑……

村里村外，旮旮旯旯，能爬上去的高处，能钻下去的低窝，只要藏得下娇小的身躯，都成了捉迷藏的好地方。等到藏哨的一方发出藏好的信号，守桩的一方便满村子里搜着，只要怀疑藏得下一个人的地方，都要细心搜查。

一旦躲藏的一方被找到，守桩的一方就算赢家；如果守桩的一方找不到，并被躲藏的一方悄悄地摸到了大树或电线杆，自然就成了输方。如此这般，轮流看桩。直藏得浑身泥土，跑得汗流浃背。

那些年，放学之后的孩子们，帮完大人的家务和农忙时的农活，除去“逮俘虏”“捉迷藏”之类的大游戏，女孩子们更多玩的是踢毽子、跳皮筋、蹦绳子之类的小游戏，而男孩子们有着变着法、数不清、玩不腻的花样玩闹：打秋千、登拐杖、推铁圈、摔四角、投坷垃、玩弹弓……还有春天吹柳笛、编柳帽，夏天捂蜻蜓、逮蚂蚱、粘知了、掏鸟蛋，秋天下河捉泥鳅，冬天野外打黄鼬……

吃着粗茶淡饭，穿着粗布衣裤，孩子们在一个个蹦蹦跳跳、打打闹闹的游戏中成长：女孩子们随了“十八变”的人生规律，一个个亭亭玉立起来，出落成大闺女——小媳妇——孩儿他娘；男孩子们一天天壮硕起来，成了鼎立门户、成家立业的庄稼汉子，本分地传承着小村的人间烟火。

现在，凡是从当年孩子群的游戏里成长起来的小村人，不管是固守家乡的，还是远嫁他乡的，还是漂泊外地的，一提起当年的那些个童年游戏，立马童心再现，如数家珍，无不为那时的友情和快感而欣慰，勾起一丝丝温馨的留恋。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感觉更加强烈，一个个不知多少次梦回童年的游戏里，梦回那游戏里的小村庄。

写于2010年。

作者：滹阳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