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父亲
年逾九旬的父亲一直在妹妹家生活，十几年来陪伴父亲的时间少之又少。那些年在京城打工无暇顾及，退休后又忙于带孙女更是分身无术。偶有闲暇去看望父亲也是形式上的问候几句，鲜有实质性的服侍。父亲在妹妹家独居一卫一室，宽敞明亮，在妹妹的精心照顾下生活安逸舒适。
前段时间妹妹因故要外出几天，我便前去照顾父亲，于是就开始了与父亲朝夕相伴的日子。父亲一生性格内向，不苟言笑，表情冷峻，性情固执。总之，父亲让我一生畏惧。来到父亲身边，开始了照料他的起居吃喝等杂事，同时有了充裕的时间仔细地端详和了解父亲。
父亲老了，而且是很老了，微微佝偻的身躯，身高明显的低了不少。话语更少，面色茫然，稍显木讷，父亲的生命之火就像燃近底部的蜡烛，光亮微弱时而跳动。大多时间坐在电视机前，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像座雕像。
父亲看电视偏重一些时政要闻，而且很投入。看到台独会大骂卖国贼，看到美国军舰闯南海会愤愤地骂美国佬。看体育频道爱看中国队有把握获胜的比赛，看得投入，脸上洋溢着得意。看电影频道爱看陈年的黑白片，抗日战争抗美援朝的战斗片百看不厌，他说鼓舞民族斗志。解放战争的片子他不爱看，他说那是内战，是民族的悲剧。
年迈的父亲在体质日愈走低的同时，思维和性情也在变化。有时会像个孩子，好像生命又要开始新的轮回。和父亲同桌共餐，父亲看我喝饮料，就说：“天热，喝点啤酒吧。”我调侃地说：“在您面前不敢喝。”父亲顿时抿嘴笑了，表情透着自负，感觉自己的威严是永恒的。父亲的饭量很小的，总是需要我催促他再吃几口，这时的父亲像个孩子，无奈地又吃几口。
父亲的心脏和血糖都不好，需要日复一日地服药，父亲有时厌烦和抵触，我督促父亲吃药，他谎称停一次没事。我和妹妹电话核对后，父亲就像撒谎的孩子，无奈地摇摇头，把药吃了。夜半十分，偶然醒了，看见父亲在吃东西。父亲不好意思地说，睡不着，饿了，尴尬得就像做错了事。
陪伴父亲的几天里，朝夕相处，感觉父亲比原来和善多了，丝毫没了过去岁月的威严。谈起儿时的往事，我问父亲，为什么我们犯错总是被你施于拳脚。这时的父亲片刻不语，望着窗外，好一会儿喃喃地说：“老提那过去的事干嘛。”语气带着愧疚。
入夜，躺在父亲宽大的床上，静静的，父亲的鼻息声都清晰入耳。几十年了，没有如此亲近地挨着父亲，瞬间好像时光倒流回孩童岁月。父亲晚九点准时关灯休息，我也随着父亲的时间就寝。躺在床上，一时辗转反侧地睡不着，窗外商厦的灯光不停闪烁，室内时而启动的制氧机嗡嗡作声，谈何睡觉。几次想起来换个房间，犹豫片刻还是踏实地躺在床上。我知道，父亲随着年迈体弱，对我们儿女的依赖依恋是与日俱增的，离他越近他越踏实，那就和他近点再近点……
躺着睡不着，索性坐起来，看着侧卧的父亲。一会儿父亲也坐起来了，父子对视对坐，天南地北聊起来。父亲讲了很多我已经忘了的往事，我小时候生病抱着我冒雨去医院，我加入少先队奖励我一根冰棍儿，等等。讲到了母亲在世时他对母亲发脾气，充满了愧疚。讲到了现在儿女对他的精心服侍，充满动容。啊！父亲，让我又要重新认识您了。原来一直威严的父亲，在他的内心世界也充满了亲情柔情。夜渐深，和父亲说了很多很多，好像把世间的话都说枯竭了，又好像刚说个开头，还有更多更多的话要说……
天亮了，父亲已经先于我醒来，看到我醒了，父亲第一句话就歉意地说:“没睡好吧，午觉再好好睡。”吃完早点，我又给父亲进行全身按摩，这是我每次来看父亲必做的，因为父亲不爱活动。做完40分钟的按摩，父亲和蔼地对我说，吃点水果休息休息吧。那一刻，我专注的看着父亲，原来父亲也是一个和善的老人。
陪伴父亲的几天很快过去了，我要回自己家了。父亲说：“回去吧，你也有好多家务事要做呢。”虽是这么说，但我看到了父亲脸上的茫然失落，声音里透着无奈。是啊，天下的父母在年老体弱时，走向生命尽头时，有儿女陪伴，是他们最大的渴望、幸福和抚慰。
父亲老了，需要我牵挂，需要我服侍，有时会让我身心力竭，疲惫不堪，但也是一种幸福。因为父亲在，家就在。父亲在，我觉得衰老离我很遥远，在精神上感到很阳光。感谢父亲给我生命，育我成长，励我精神。愿父亲健康长寿，我会常去陪伴您。
2019年6月于张家口。
作者：金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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