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不能随便开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农村生产队 。初夏，队里种的谷苗已长有一扎高，苗、草一块长，需要拔除杂草和弱小的苗，留下粗壮的苗，叫“间苗”，也叫拔谷子。

一天，生产队长组织男女劳力到谷子地间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长长的一排人蹲在谷地，社员们边干活边说笑，不一会儿手快又利落的人就走到了前头，手慢的人就落在了后面。关系不错的，互相帮；长得有几分姿色的中青年妇女落下了，赶在前面的男人可都是热心肠，扭头就帮。很快，年轻的女社员就赶上来了，大家又说笑着齐头并进，嘴一直不闲着。个别长得不俊、又不爱说笑、一说话就像吃了枪药、又生又硬的，没人爱听她们说话，也不愿意接近她们，落在后面也没人帮着干。

干到地头，队长喊坐地头歇会儿，大家边歇凉，边看着那几个落得老远的手笨人，等他们到了地头，队长又下令开始干活。可怜的那几个手慢人连歇的空闲都没有，只能接着拔草、间苗。有的为了赶上大家，苗“间”得不合格，草拔得不干净，队长让他们返工，或大家动手，替他们返工，最后公分找平——“扣分”，队长专门盯着他们几个。也有的人干活太仔细，连针尖大小的草都拔尽了，导致干活慢，也挨了批评。

有一个30多岁、父母双亡的单身汉，出生百天时抱着出门，碰见啥，小名就叫啥，正好，他百天时在院子里碰见条黑狗，取名“黑狗”，人们叫他狗子。不到二十岁，父母双亡，姐姐出嫁，他就成了单身。狗子姐夫是个木匠，狗子经常帮姐夫干活，也会些木工手艺。

今天干活，狗子挨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姑娘，边间苗拔草边聊天，没话找话：“秀英姑姑（论辈分叫姑姑），对象是哪村的？干啥的？怎么还不出嫁？”

姑娘说：“我还没对象呢。”

“瞎说，别人家女孩十六七岁就有婆家了，男方供衣穿，你多大了？”

“我二十五啦，没人要我，嫁不出去呀！你给我物色个对象吧！”

“是真的？倒也没听说你的对象是谁呢。”

姑娘：“我长得丑，傻乎乎的，也不爱干净，哪有人要我？”

“又瞎说，上下邻村，数你长得漂亮，又有文化，爱说爱笑，爱开玩笑，是不是要求条件太高啦，没合适的？”

姑娘说：“高啥？我的条件并不高：当村的，我是独生女，为以后照顾我爹妈方便；没公公婆婆，没人管着的；有点手艺，不老在地里干活，能挣点零花钱；年龄比我大的，越大越好，我不嫌弃，大点会疼人。”

单身狗子有些发愣：“你这条件我最合适。”

“哥，你可看不上我！你才不要我呢。你嫌我丑，以后养老人有负担。你挑得更厉害，一般的女人你看不上，所以这么大岁数还打光棍。”

“谁说我看不上你？我喜欢的不得了呢。”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吧？真假你也看不上我，我长得太丑了，嫁不出去。”

狗子：“说定了，嫁给我吧。我会像儿子一样照顾你爹娘。”

秀英低着头笑了，狗子另一边那个女社员听着秀英逗狗子，笑得合不上嘴。忽然，这个女社员看见狗子草苗一块拔，一大截没苗了，就说：“狗子你谋啥呢？把苗儿拔了这么多，谷子要减产啦。一会队长检查非骂你，不会给你记工分。”这个单身狗子回头看，呀！坏啦！于是猛地站起身，说：“队长，我有事，回家去了，我有对象啦！”说完，一蹦一跳跑走了。

狗子一走，他的活没人干了，一旁女社员和秀英说：“你逗这个傻狗子他当真了，喊队长来吧。”队长一看，这么一大截没苗了，草苗都在地上扔着，生气地说：“这个二百五，今天咋回事？不好好干活还跑啦？”在狗子旁边干活的另一个女人说：“他想老婆想疯啦。”

狗子跑回村，对邻居老太太说：“婶子，我搞上对象啦，把你家的布票都借给我吧，再借点钱，买些花布，准备定亲过礼。”邻居婶子说：“那敢情好呀，有了对象，结婚过了门，有老婆照顾你，以后有了孩子，我给你哄。说了半天，还没问，对象是哪的？谁给你说的媒？”“我自个搞得，是当村的。”“当村的？哪有你合适的？谁家女子？”“是村北头秀英。”邻居婶子说：“你别做梦啦！秀英会看上你？秀英长得啥样，你照照镜子，自己长得啥样？上下邻村都没有她合适的后生。”“是秀英亲口说的，我的条件最适合她。”“她逗你玩呢，你也太实在，真相信啦！快回地里干活吧，别人知道了要笑死啦。”

这个邻居婶子是个好心肠，多年来一直关照这个没爹妈的孩子，为他缝缝补补，家有好吃的常给他送点儿，自己儿子的衣服还能穿就给了狗子。狗子长大了，也给老太太挑水、劈柴，没事时和老太太聊天作伴。今天狗子求邻居婶子借给布票和钱，想的是有了就还，结果被老太太训了一顿。狗子想想，很生气，就走了，到邻村姐姐家借去了。

中午，老太太的儿子、女儿下工回来，母亲对儿子、女儿说：“你秀英姐怎么逗你狗子哥啦？他说秀英要嫁给他，和咱家借布票、钱，准备定亲过礼呢。我没借给他，恼啦！”儿子、女儿哈哈大笑，儿子说：“他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闺女说：“秀英姐早有对象啦，当兵的，等转业回来安排工作就结婚，说媒提亲的不少，都回绝了。狗子哥在地里干了半截跑回来，是为这事？”老太太说：“你快去村北，告诉秀英她爸，快别逗这傻狗子啦，他如果买下些花花布给谁穿啊？实在人逗不得，快去！”

姑娘按照妈的要求，来到秀英家，正好秀英爸刚从地里回来。姑娘说：“叔叔，秀英姐回来没有？”秀英从屋里出来，说：“花花妹，找我有啥事？”“你咋逗狗子哥啦？他找俺妈借布票和钱去了，要和你定亲呢，快去告诉他吧，你是开玩笑呢。我妈没借给他布票，他恼啦。”

秀英爹一听，火冒三丈，指着秀英大骂：“你吃饱撑的？逗谁不行？非逗傻二百五！去，给他说清楚。”“花花妹子，你和狗子说，我逗他玩呢！”“我妈说他都不听，你自己去说吧！”秀英爸抄起一根木棍，指着女儿，说：“你去不去？”秀英躲得慢了点儿，被一棍子打到屁股上。

“别打姐姐啦！”花儿拉着秀英跑出了院，秀英哭哭啼啼抹眼泪，她爸拿着棍子后面跟着，边训边骂边打。走得慢了，屁股上就得挨一棍。刚出大门，秀英妈也风风火火地追来啦，护着闺女，也边走边数落她。

到了狗子家门口，狗子的姐姐也来了，她压根不相信秀英会和她那傻弟弟搞对象，劝弟弟不听，只好亲自来问问咋回事。正好遇到秀英被花儿拉着，还有她妈、她爸拎着棍子跟在后面。狗子的姐姐一看，不用问就知道咋回事。

秀英往屋里瞅了一眼，里面黑洞洞的，狗子抱头在地下蹲着，炕桌上有带把小锅和勺子，被子没叠，地多少年没打扫过，墙、屋顶黑得啥也看不清。

秀英怯怯地说：“狗子哥，别当真，我逗你玩呢，你知道我爱开玩笑。我那当兵的对象是XX公社XX村的，快退伍啦，已经说好回来在XX公社工作，我快结婚了。你和别人搞对象吧，你这么好的条件，不愁没对象的。”秀英说完，老太太对花儿说：“送你姐回去吧!”秀英爸把棍子“咣当”一声扔到狗子家门口，把狗子吓了一跳。

邻居老太太说：“狗子，你别急，我早晚给你物色一个媳妇，管她是哑巴、傻子，只要是女人、会做饭、能生孩子就行。唉！要是你爹妈活着你早当爹啦。”老太太一提他爹妈，狗子放声大哭，周围看热闹的都沉默不语了。

此后，常有人和狗子开玩笑。有一次在路边干活，老远来了一穿花衣的女人，有一小伙子说：“狗子快来看，那个女人漂亮不，给你说对象吧！”等女人走近，竟是小伙子的姐姐，众人捧腹大笑那个小伙子，“狗子是你姐夫了”，小伙子羞得低头不语。

后来，老太太真托人找了个哑巴，哑姑娘不会说话，但心灵手巧，缝衣做饭样样都精。两人结婚后，重新修盖了房屋，生了两个孩子，都聪明漂亮，狗子木工活做得越来越好，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2020年2月8日。

作者：王新生

◆王新生：没赶上高科技时代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