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这么怕过
我不是个胆小的人,从小玩得又疯又野,以致于我娘都说我是个假小子,当初一定是投错了胎。
很少有怕的东西,从小在庄稼地里跑,什么样的虫子我也敢抓,蝴蝶,蚂蚱,蝈蝈,蛐蛐,豆虫,甚至蚂蟥我都可以拿在手里把玩。我去水里摸螃蟹,去苇地里掏鸟窝,爬到枣树上揪枣被巴结子巴着过,捅马蜂窝被马蜂蛰过。在大白里扎猛子手指头差点被玻璃割断,下完雨在院里看见蛇要进洞揪着蛇尾巴不放。和堂妹在堤坡下边学游泳,一个浪头打来,我们手里拿着当浮板使的脸盆全翻,沉到水底的我睁着眼睛看岸上的堂姐伸手捞完堂妹再来捞我。初三时候上夜校,黑漆漆的千里堤两边都是树,堤下坡有的田里还有坟头,没有路灯没有手电,邻居家的男孩子跟在我屁股后边走。中考要想上省部署中专得提前参加选拔,我一个人蹬着自行车,两个小时五十里地,愣是骑到了任丘一中,而在出发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任丘一中在哪。
我也不怕生病,我身上常有伤,不是做饭被烫了,就是被刀切了,还经常不小心碰到门把手擦破了皮。不管什么形式的伤口,我都不用消毒不用打破伤风,过几天自己就能愈合。许是从小就喝大白里的水习惯了,路边的狗食馆大排档我随便坐下来就吃,不洗手吃完也不会闹肚子;也是因为在冷屋子里住习惯了,我也轻易不会感冒,即使感冒了,也不用吃药,扛上三五天自己就好了。迄今为止,我唯一一次住进医院是去生孩子,那一次我才知道输液是什么感觉。
我不怕干活累,我有铁人一样的身板;我不怕犯错,我知道自己认知有限,还可以填补空白;我不怕输,我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我还有翻盘的机会。
如果非得要找出些曾经让我恐惧的事来,倒也不是没有。我不敢一个人撑船到大白里去,出了村子满眼全是苇地和水,我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到回家的路。在大白里洗澡怕看见水里的蛇,它只露着一个尖尖的小脑袋,像根插在水里的苇棍,随着水浪一涌一涌,我没它游得快。
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什么了。
但是这一次,我真的怕了。
这个新型的病毒就像一顶巨大的帽子,此刻就罩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让我们无处可藏。我知道只要我们不动,静静地等待就可以平安度过,风会像吹走天上的云一样,把这顶帽子吹得远远的。我可以保证自己不动,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不动。我能做好防护,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做好了防护。那些任性的人,需要规劝,需要管控,无形中增加了别人的风险。我替那些每天值守的人担心,我怕他们会被感染,就像高铁列车上的那个保洁员一样。那将是几何级数的病例增长,想到这我就怕了。
我愿他们都安然无恙。
作者:苇子
◆苇子:阳光真好——寻常生活两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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