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人物志（十一）
—— 娃子（上）
娃子娘活着的时候经常对街坊说：“你们都替我看着，娃子要是能过得好，算我眼不行。”
他娘这样说也有点让人理解：娃子哥三个，还有一姐一妹，不是做买卖发财就是上了大学；他爹当好几回队长，他娘虽不识字，但聪慧利洒；就娃子，不随爹娘不像兄弟姐妹，要文化没文化要头脑没头脑，生生错了家门缝。
据说，那会儿刚恢复高考，已经结了婚的娃子哥，白天抱着书本管浇地的机井，连饭都顾不着吃，晚上灯底下下功夫，本就成绩不错的他一鹤冲天，考到北京；后来越混越高，听说还到国外讲课，挣钱很多自然不消说，月月给爹娘寄钱，还接老俩去北京享福。娃子妹妹学习也不错，为了让她也能出人头地，不识多少字的娃子爹在娃子妹考高中前，天天陪她晚上复习；题自然他是不会做，但会在旁边安静坐着，不插话不干扰，闺女结束了他再睡，对闺女一种近乎神圣的无声支持，闺女争气，也考上了大学。另外一儿一女，都因生意做得好，日子也是红红火火有声有色。唯独这个娃子，有人说了，因为另几个孩子太聪明，家里的灵气都让他们得了，娃子可不就不行呗。
也有人说，娃子也不是啥都不行，方言有云，不是打那木头的虫儿，有火不走那一经。
娃子喜欢啥呢？小时候两大喜欢。
一个，就是四爷爷给队里喂的那些牲口。每当收了工，一个一个大牲口被拴在马棚的牲口槽前，四爷爷端来一箩铡好的玉米秸，均匀地洒在草里，还要给它们撒一些煮好的料豆。马棚里，就是牲口们嚼草的声音，那些马们眼睛大而且亮，大口嚼着的饲草看着格外甜，不时还有一两声响鼻，空气里是饲草的酸甜和马粪的臊味。四爷爷做完了，就在老土炕上抽着旱烟袋看它们，娃子也常跑来跟在四爷爷身边看，看得那叫出神，似乎这些不会说话的大家伙们都是他前世的朋友，直想伸手抚一下它们。常常到饭点了不走，四爷爷把他赶回去，常和娃子爸说：这孩子魔性我也是服了。
另一个，是再大一点，又和邻村李三拳熟识了。听李三拳吹他会拳脚，着了迷，没事就跑过去非跟着学。李三拳打坯他也跟着，口袋里的炒花生也给李三拳留着吃，结果成了李三拳唯一的徒弟。两个月后自说学会了，早晚在院子里打，上下比划推拿腾挪翻转，偶尔来个扫堂腿，自称高手。街上有个笑话：有一次娃子在碾子上躺着晾肚皮，族弟虎子哭着找来说被前街二毛欺负了；娃子一听，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就跑去给虎子出气；一开跑就开始打拳，一路打到前街，人到了拳的路数也打完了，反让人高马大的二毛揍了一顿。这事听着太离谱，想着是哪个没事的恶搞的没啥可信度。
那娃子不喜欢啥？简单一句话，就是不喜欢读书。
娃子上学时，教他的是个比较严肃的先生，让背书，背不过就动教鞭。一班男生都怕，布置的背诵，谁也不敢马虎，到老师检查，前面几个都背过了。到娃子这儿，老师还没提问，娃子来了个出人意料，自己抱了脑袋把脊梁背给老师：“打吧。”很明白，我就是背不过，挨打也背不过。
孩子们说，有一次娃子又没完成作业，老师例外不严肃想逗逗他，于是问：“又看四爷爷喂马了？我问你，马有几条腿？”
娃子张口回答：“四条。”
老师故意绷着脸：“是不是四条？再想想。”
娃子马上改口：“五条。”
这一回，连严肃的老师也忍不住了，街上就有人送给娃子一个称号：不知道马几条腿的孩子。（待续）
作者：一蓑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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