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有言差矣
——一蓑烟雨的读读看看（五）
手头一本《论语》，是一个高中女孩送给的，装帧精致配图典雅，是我的珍爱。闲时翻开读几页，让远时的风吹拂，让圣人的思想启迪，虽脱不了俗的顽根，但让儒风沐浴，毕竟也是件美好的事。
在书页中，在文字里，我仰视这个两千多年前的巨人。想象他端正庄重的面貌和举止，想象他那些笃信历行、忠诚跟在他马车后的学生，为他走遍列国难得其志而叹息，为世代读书人“半部《论语》治天下”的首崇而告慰。一部《论语》，被捧读了两千年，已经深入到民族骨髓，造就了一个东方大国的道德礼仪文化间构，对世界也有着重要影响。
读《论语》，有时也会为个别章节哑然失笑。比如，孔子对偷羊一事评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比如，他拜见了貌美名丑的执政者南子面对学生不悦指天发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它让我看到了《论语》的真实，孔子的真实，圣人也带着“人”字。
然而，当读到“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心中却一下子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这句话尽管以前不止一次听到，也知道是孔夫子说的，然而从我捧着的《论语》里出来，给我的冲击力却是未曾想到。
我，一个相距两千年的女子，想对圣人说一声：“夫子，此言差矣！”
中国古代对人的来源释为“女娲造人”，她是何等慈爱和美丽；夫子的母亲颜征在，以年轻的身躯独自把儿子养大，她又是何等坚强与伟大。
这个世界，有太阳也有月亮，有高山也有流水，有绿树也有红花，有男人也有女人。有了如花如水的女人，这个世界才多了温柔妩媚，才有了完整，谁能想象没有温柔妩媚的世界会什么样。
夫子一定唾弃前朝的妺喜和妲己，说她们是祸国之首；可夫子也一定仰视西王母，她可是标志时代的女首领。夫子自然不知道，没有“夫为妻纲”的西方，女王不比男国王差；夫子更不会知道，在还女子平等的现代，在你生活过的土地上，女将军女部长女博士行行迭出，她们都是巨人，绝非“小人”。
夫子的一句“小人”没有人对号入座，而女子却生着明明白白的标签，两千年的女子被夫子的一句话一概划到小人同列。于是有“三从四德”，有了耗尽生命换来的“贞节牌坊”，有了夫子因梨没蒸熟而要休妻的学生曾子，有了见妻“踞”而决意休之的孟子，有了“妻子如衣服”的刘备。被特权骄纵的无所顾忌的男人，传统压抑得麻木了自尊的女人，让一个民族背负了漫长的影子，这绝不是美好的影子。
可以想见，夫子此言必有缘由。从夫子老年出妻看，婚姻给了夫子太多的难以承受，也许夫子的妻子确实不淑，但这只是个例。夫子编订过《诗经》，难道没有被里面许许多多美好爱情所感染？何况夫子是否该问问自己，自笃志立教倡行周礼周游列国，大半生都交给了车轮，有多少心思分给妻子？有多少保障提供给家庭？夫子说女子“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大概是自己家庭的写照。我觉得近之所多的是家庭琐事的磕绊纠缠或本质的不和谐，就算如此，当你像甩掉包袱一样摆脱她，一个守着虚设丈夫的女人，一个得不到任何心灵关注的女人，即使“口多言”，即使“怨”，是不是可以理解？
忽然有这样一种感觉：被错配搞得心神俱疲的孔夫子发了一声长长的感叹，这声感叹被学生记录到《论语》里，和书里的其他文字一样，成了人们的信条。假如夫子站在自己圈外看更多的女性，假如他知道自己一句话会成为千年定论，他一定谨慎其口或修改这一言论。
我感动于另外两个思想巨人：一个是老子，他在留给世人的《道德经》里，把女性放到庄严神圣的位置；再一个是孙中山，他写下一首深情的诗，说假如没有女人，这个世界将失去百分之五十的真，百分之七十的善和百分之百的美。其实，男人和女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和弱点，需要相互欣赏相互补充，相互关注相互支持，得到是幸福，付出又何尝不是，如果只有得到或付出，即使有真和善，也一定缺乏美。
一个女子对夫子言论的一点感想。
写于2012年12月。
作者：一蓑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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