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泥鳅

——长河拾萃（二十二）

惊蜇一到，雷声萌动，万物复苏，大地绽新。花盛于枝，芽鼓于腋，鸟唤配偶于林间，风逐馨香于枝头。蛙鸣在池，鱼泳于水，蛇龟寻暖阳而卧，虾鳅见浅水而居。

此时节，农耕尚未开始，鸡鸭鹅尚在孕育之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乡村里年少的儿郎们已经蠢蠢欲动，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

钓泥鳅，春季里男孩子们都喜欢的一项活动。

早年农作物产量比较低，为了增加收入，农村一年要种早晚两季稻。早稻在四月中下旬插秧，那些田地并不能种上油菜，冬春时节闲置在那里。肥料并不充足的时候，它们有的种上紫云英，俗称紫草，待春季犁翻下去，沤熟了变成肥料。肥料渐渐充足，这些田地农闲的时候被父亲们翻犁那里，春季一到，农田里灌满雨水。风一过，波光粼粼，依稀可见的泥垅好像波浪在翻滚一样，这就是“浪田”美名的由来吧。

浪田的沟缝里，穿行着无数的泥鳅、黄鳝、小鱼、小虾，嬉戏觅食。我们要钓取的，只是其中的泥鳅而已，幸运的话还会钓上一两条拇指粗细的黄鳝。

钓具很简单，一根一尺来长的柳枝，一根一尺来长的缝衣线，一根一厘米长、两头剪成斜尖、纤细的竹签，三者系在一起，一根钓杆就算完工。

心头有事闲不住，每当有空闲时间便拿着泥锹，拎着土罐到肥沃的地方去挖蚯蚓。蚯蚓喜欢肥沃疏松的土壤，大伙都选择的地方是粪堆，虽然那地方被我们已经挖了一遍又一遍，翻起来依然有意外的惊喜。

蚯蚓有三种：一种青绿色，又粗又腥又臭，我们称之为骚曲鳝，不用；一种红色，十来公分长，我们称之为蛇曲鳝，挖出来又蹦又跳，轻易不敢下手去抓，好像怕咬一般，眼见它们匆匆地钻进了土里，隐没身体；我们需要的是那些身体粉红色、纤细的红曲鳝，穿在竹签上，贴合紧，不会轻易地让泥鳅吃去，或者在水浪的摇摆中掉下来。

傍晚放学回家，大伙扔下书包，提起竹篮，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钓杆，拎着土罐，聚集在一起。有的修复钓具，有的给竹签穿上蚯蚓。动作很熟练：把蚯蚓的头一掐，往竹签上一穿，盖住了竹签，再一掐，剩下的蚯蚓落在地上拼命地挣扎；手握着杆一摇，棉线紧紧地裹在杆上，顺手放在竹篮一头，再从竹篮另一头抽出一根空钓杆……大伙一边劳作，一边谈论着各自白天的见闻，气氛热火朝天。

准备完毕，大伙光着脚丫，提着竹篮来到村边的水田边，卷起裤脚下水，排着队把钓杆一根根轮流插入田间的水沟里。钓杆的密度，只凭往日经验。一个田又一个田，等百十来根钓杆插完，天已擦黑，正是吃晚饭时分。

一夜无话，天蒙蒙亮，性急的伙伴早早起床，敲窗唤醒其他的伙伴。

春寒乍暖，田里的水冰冷刺骨，冷空气来袭时，田埂的枯草上铺洒着浅浅的白霜。下水前光脚丫在水里试探一下，又触电般地缩回来，最终还得咬着牙踏进水里。拔起钓杆，看着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泥鳅，高兴起来，忘记了水里的寒冷。

太阳露出笑脸，迈着冻僵的双脚回家，把泥鳅倒在准备好的空缸里。洗完脚，匆匆吃罢早饭，背着书包相约上学去。

积累几天，母亲空闲时带去街上卖了，换些日常生活用品。

偶尔中午的饭桌，会端上一盆新鲜的蒸泥鳅或者粉蒸泥鳅，肉又嫩又滑。腌制晒干的泥鳅，拌上葱姜蒜和蚕豆酱，浇上香油，蒸熟了，又香又有嚼劲，美不可言。

随着化肥增多和农药的滥用，田间的小鱼小虾难觅踪迹，泥鳅也不见了踪影。钓泥鳅这项活动，只能在记忆里去寻觅，品味它的乐趣。

2021年3月8日。

作者：大漠枭雄

◆大漠枭雄：三月犹下桃花雪——长河拾萃（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