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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飞 | 读不懂的老父亲[特约作家]


   读不懂的老父亲

作者 | 王生飞


父亲离开我们远去三十多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容貌逐渐地模糊起来,可夜里时断时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总是闯入梦乡。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大字不识纯文盲,不善言语,憨直简单呆板,只知道没黑没名的苦干,在家里大凡小事由着母亲料理,高兴时哼着不着调的秦腔,反正我们也品不来字眼,生闷气时又不作声,手里不停地干活,责备我们时总是一句话:“挨打呀!”顺手轮起家什就打,却很少打在我们的身上。

亲朋好友来家了就一句话“你坐”,递上旱烟叶锅后自顾自的吧嗒吧嗒抽着小烟叶子,静静地听着来人讲话,眼睛逮着谁瞅着谁就表示叫谁招呼客人或者问候或倒水。一年四季除得病实在不能出外干活儿,我没有见他停过活,在家拧毛线打帘子,伏扫把,剥玉米,闲不住。

父亲却是农活的行家里手,犁镂耙镆,摇镂铡草搙麦桔撒种割麦样样会做,和他不善言语交往的性格,日常生活的拙憨反差极大。

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见过父亲和谁吵架或者争论甚至不愉快,父亲是解放初村上最早的党员,互助组,高级社时当过组长主任,公社化到文革时都是大队检察主任,文革后大队林场负责人,领着几个老汉把树栽满大队的沟道道,酸枣接大枣,钻天杨树栽满渠边路边,主要任务是看护补栽,一条沟几个老汉开荒翻地沿着抽水站渠道不知疲倦地也不请示谁也不汇报,就栽了种了满沟的青绿。

我年少时就一直弄不明白,纳言憨厚的他咋样领着乡亲们闹生产,党组织如何能接收他,我曾不知高低大小地问过你能说出共产党的宗旨、原则、纪律程序一二吗?”他根本就没有那意识,只是愠怒地指着我:把书念成了,”瞪着眼再没有了下文。我一直在想,大概就是老实吃苦肯干吧。

十六岁那年我做着从军梦,开始嚷嚷要当兵,父亲说太小,家里就我最碎,让我别做梦。70年征兵报名招兵的嫌小,连体检都不让参加,后来死缠硬磨民兵营长说情,才插在别的大队体检,民兵营长还指点说你天天跟着丁排长,缠着有可能接收,于是白天晚上都跟着丁排长,丁排长和蔼不燥不恼,忙时不理我,稍闲时就讲部队怎么严怎么苦,你小孩子家不行,吃饭时给饭吃,偶尔还拿水果糖把我当小孩哄,几天后,他看没法,就说张营长负责着,他说行你一定能行,晚上我就跑去找张营长,还没有等我开口,那个老军人(其实就是四十来岁)就说,“你姓王吧,你父亲和大队干部来过,只要体检合格政审过关就带上你,回去吧。”后来虽然没去成很遗憾,可对父亲支持和主动帮助我很动情,但是也很不懂,平日里不同意,真正到了需要时很给力。当时想着大概是当兵了做父亲的脸上也有光吧。母亲后来问:“你叫垫窝去当兵吃苦去?”父亲瞪着眼:“都不吃苦?五个儿子该去一个。”平时啥都是母亲说了算,此时母亲语塞惊诧。看得出父亲没有高调说:“保卫祖国”也不会表达“这是应尽的责任”我猜想大概自己是老党员应该这样。

那年我二十多岁,担任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经常带着年轻人上山植树、平整土地参观学习,只要出门人多,父亲傻愣愣的一句话:“娃,把事当事干。”我就不明白了,我都多大了,肩上担着担子,用得着你七十多岁的人叮咛吗?更令我不解的是,一次全村召开表彰总结会,我刚讲完话,老支书推了推我,用下巴和眼神示意我下去一下,当我看到父亲提着我的夹袄站在斜下边,我的脸上就挂着不解嗔怪,这么多人真让我挂不上脸,二十好几人了,还......,当我一脸不高兴地接过衣服,旁边的人小声说,叔给碎娃送衣服哩,我更觉得父亲太不把我当成人了。

高考制度刚恢复,一边干活,一边工作,一边准备复习资料,可偏偏公社领导和老支书派我去三十里开外的白王公社驻队当工作组,我以父母年岁大为由托辞不去,其实内心是想复习功课参加高考,老支书说服不了就领着公社副书记(是我初中的老师)和几个领导找到家里来,这之前我已给父亲打了招呼,说如果有领导来就说你身体不好,家里离不开。可当人家坐下来喝口水刚一说明来意,父亲没有一丝说情留我的意思,对来的人表态:我能行,用不着他照顾,公事更要紧,你安排啥,他就忙啥。

哎,老糊涂的父亲,一点都不替儿子打掩护,七十多岁了还逞强,在说,也不想帮儿圆大学梦吗?我真的不懂他咋想着。

  


89年,我在泾阳教师进校工作,父亲患老年痴呆症,老校长照顾我,每周10节课讲完就在家备课查资料一边照顾父亲,父亲安睡,我在一旁看书,只要眼睛睁开就问:还不上课去?有时父亲晒太阳我扶着他坐在院子,我备课查资料,不隔十分钟就用拐杖敲着我:上课去嘛。有时候我确实要去上课,妻子要忙地里活,一双儿女去上学,我就用凳子被子围起老人家说:我上课去,你不要离开这个圈。父亲傻愣愣地盯着我说,公家事,上课去。一小时后回来,他还真在那圈里折腾来折腾去,总是没出圈,也没有摔着。看似清醒着。可是要是其他人来陪他一会儿,他却一句话“可走呀?”显然很不情愿。明明妻子端着碗给他吃过,别人问:“叔,吃的啥,”他却说没吃呢。明明兄嫂侄娃来看过,拿了吃的,我试问,谁来过,给你吃的啥,父亲眼睛瞪的圆圆的“还没吃呢”我都验证了多次,确实痴呆了。

那年八月,父亲体衰了,很少说话,村里老者预言,撑不到月底,提醒我要注意,因是老党员,也因他在村里和我供过事,支部村委一班人来看望父亲,刚坐下,父亲颤微微地在褥子底下摸出皱巴巴折着的手帕,叫着支书的名字“全发,党费。”大家都楞了,他也愣了,当时连想也没想顺手递给支书,其实每月党费我都替他交着,只是见他糊涂了,没给他说。全发不收,村长志杰哥年长,说:“收下,老者的心,接住。”并对着父亲开玩笑似地说:把身体养好,给咱到沟里看树去,接大枣去,”,父亲傻愣愣地说:“行”,抽水站房还有一坨。”大伙都被逗笑了。哎,我的老父亲,你到底傻嘛呆嘛,明白吗?糊涂吗?我简直弄不懂。

我一直在想,却读不懂。

随着时势变迁,日月运行,父亲的容貌逐渐模糊不清,我更难读懂了。   



作者简介

王生飞,笔名闲夫观复。退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长期从事教育及教育行政管理工作,业余爱好文学,尤其钟爱散文诗歌,有《玉簪花香》。《斯人早去,怀念永留》等多篇作品见诸报刊。青山夕照,家国情深”,写写游历,眷念流金岁月,寄情于乡音,乡恋、乡愁,乃为老有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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