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作者：朱良启
10月19日，上午一切正常，下午五点多，悲痛的外甥打来电话告知我大姐病重去世。我脑袋一下子蒙了，全身被一股寒气笼罩，不由自主打个寒颤。昨天我才和三姐一起去她家里探望，说了好多话，虽然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但是感觉还能过段时间，我们走时约好下周再来看望她。今天传来的却是天人永隔的消息。我闭上眼睛，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关于大姐的生平一一浮现在我眼前。
大姐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再过年就69周岁了，她出生于1952年初，因为是地主家庭，正赶上淮北地区刚解放两年，所以大姐出生时正是我家由盛转衰之时。她的一生真是磨难重重，命运多舛，直到晚年才有所好转。
据父亲生前告诉我，大姐从生下来就爱哭，一哭起来怎么都哄不好，直到哭的精疲力尽，有气无力为止。父亲有些迷信，老认为这是不祥之兆，怕这孩子是命中无福之人。随着形势的发展变化，父亲的预感竟然应验了。三年困难时期来到了，在最困难的1960年里，父亲在外教书，我的两个姑姑远嫁内蒙古和海南岛，家中我的奶奶和大姐的母亲先后饿死，大姐顿时失去佑护，再哭也没人哄了。当父亲闻讯赶回家中，大姐已经饿的奄奄一息。父亲处理好家中后事，把她带回学校抚养，又上了几年小学。那个特殊的年代开始了，教学秩序大乱，父亲已经再婚，便把她送回家中和我母亲一起住。
后母本来难当，十几岁的大姐正处于叛逆期，性格又倔强，常和母亲拧劲，大姐15岁那年，住内蒙古的我小姑来老家探亲，在回去的时候，大姐偷偷地跟着走了，到了徐州转车时被小姑发现赶下车，她绕了一圈又上了车，小姑在天津转车时她不知道，结果被拉到了满洲里，后来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才找到了位于嫩江北的小姑家。但小姑却没有告诉我父母，这边我父母急的要死，到处寻找，村人谣传我母亲虐待死了继女，母亲百口莫辩，痛苦异常。直至两年后大姐回来才得以解脱。成年后的大姐多次为自己行为的草率冒失而后悔。
因为是地主成分，大姐的婚姻并不顺利，在父亲的努力下，终于找到一家不太在意成分的人家出嫁了。但大姐夫因家贫没上过学，连名字也不会写，性子还有些急躁。这让小学毕业的大姐不满意，家庭矛盾频发，磕磕绊绊走了几十年，直到年纪大了两人才少了摩擦和争吵。大姐要强能干，一直为摆脱贫困而奋斗。印象中，我只要去她家，她永远在忙活着，夏天在地里侍弄庄稼，浑身都汗透了。家中养了几头老母猪，下猪崽卖。另外还喂有牛、兔子、鸡等，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但是光这些收入，养活一家老小几口还不行。在农村改革开放后，大姐一家除了种地，开始想法做生意，一开始因为本钱少，便跟人合伙贩卖粮食，起初也挣了些钱，但在上世纪90年代，大姐夫吃了没文化的亏，他的合伙人从当地银行贷款八千元自己使用，需要担保人，便向我大姐夫借私章使用，说只是用一下，没有任何风险的，姐夫不懂其中利害，给他用了。不想那人到期还不上，银行诉讼要他还钱。他把责任推到大姐夫身上了。连本带利一共一万二，法院一审判决要我姐夫还钱，不然抓人，这在当时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要命的。大姐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又不懂法律，感到冤枉又不知怎么办才好，情急之下，要和真正的借钱人拼命。幸亏当时已大学毕业的三姐弄清事情原委后，帮他家上诉，找证人，出庭辩论。历经一年多，终于打赢了官司，避免了经济损失，保全了大姐的家庭。但粮食生意也没法做了。
后来大姐家又开过榨油作坊，粉丝作坊，但都因技术、销量、人手等原因没能坚持几年便不干了。当三个孩子大了以后，花销吃紧，大姐便和姐夫都出去打工，姐夫到建筑工地干，大姐的经历便复杂了，在医院看护过老人，到南方摘过茶叶，去新疆拾过棉花，也在宁波罐头厂剥过橘子……受尽了奔波操劳之苦。由于在外饱尝没文化的苦头，大姐下决心让孩子有文化，她坚持让三个孩子上学。我父亲是教师，便把大外孙带到身边上学，但我两个外甥都是天资平平，不喜欢读书，都没考上高中。受当地环境影响，他们对做生意感兴趣。无奈之下，大姐不再坚持让他们上学，继而下决心培养女儿。还好，我外甥女从小听话，学习认真，成绩也好，很懂母亲的心理。高中毕业后考入一所师范本科院校。这让大姐很高兴，更加出力挣钱让女儿上学，在几家亲戚的帮助下，外甥女顺利完成了学业。又因为她对象考研去了美国，结婚后她也去美国过了几年，现在一家已在美国定居了。这让大姐感觉很自豪，认为没有白培养女儿。
随着年龄的渐增，大姐不再出远门打工，她家的土地被流转，没有地里的活了。两个儿子早已成家立业，日子过得也很好，不需要她操心。女儿也给她寄钱寄东西。现在农民看病有医保，老人也有养老金，大姐的日子是越过越好，在逢年过节我们看望她时，大姐说话口气很轻松，透露出幸福和满足。和姐夫的关系也融洽和谐不少。前几年还到海南岛广州北京等地旅游了一番。但长期的操劳使她闲不下来，又到市里找了一份清洁工做，每月有一千五百元的收入。我们劝她不要再劳累了。她却说这样很好，活又不重，闲下来她感到难受。实在干不动了再回家养老。
本来日子照这样下去，大姐是应该有个幸福的晚年。但天意难测，福祸相倚，2015年12月大姐感到身上不舒服，老发低烧，几经多家医院检查，确诊患上不治之症，大姐一家并没有耽搁，我两个外甥带着她到处求医问药，女儿也从美国询医打探买药，后来定期到三甲医院化疗，我们也经常送钱送物，鼓励她同病魔作斗争。大姐病情一度好转，坚持了将近五年，眼看就要迈进70岁的门槛，大姐自己也说过只要过了70岁，她的人生就不会有什么遗憾，大家一直都在为她鼓劲。她终究倒在了69岁的门槛前，她的遗憾成为我们共同的遗憾。
大姐一生历经少年的悲惨，中年的艰辛，终于获得了晚年的幸福，但这幸福却又停留得何其短暂，旋即远逝，这让我们如何不伤悲！
愿另一个世界没有坎坷灾难，没有病痛折磨，大姐安息！
作者简介
作者：
朱良启 ，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三十多篇作品在省市区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300余篇，9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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