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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坛上随记190810 (暂名)

    夏季清晨,能看到很多风烛残年、面容憔悴的老人,坐在破旧的靠背竹椅、藤椅甚至轮椅上,在家门口、人行道上纳凉。每次看到他们,我心里都会算一算,今生今世能蹦跶的日子,剩八千、九千还是一万天?

    今早经过南门坛上***,见***阿婆坐在自家后门外。她家的前门是****号,三百平方米私宅有两进,前面三开间,后面四开间楼房。

    见我面熟,她朝我笑了笑。我停下来和她打搭讪:“身体蛮好?”没想到她说:“身体是蛮好,但是活得没有味道了,想死又死不了。”我也这么想,我不要没有生活质量的晚年。

    我问:“今年90岁?”她说:“是的,活得太长了。”我说:“长寿是好事啊。”她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圈:“一天三顿都吃一点点粥,荤腥一点点也不碰。”她明显比八年前瘦弱、苍白了很多,吃得少、缺营养也是要因之一。

    我说:“不要这么想,你至少还能生活自理,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那自己痛苦,子女也受累。”她点头称是。我指了指那边正在忙碌的鱼婆:“像她那样是特例,如果不做的话,也不一定能活到94岁。”她连连点头称是。

    她问:“同志,你今年几岁?看你精神来。”我说:“虚岁50了。”她说:“你还小呢。想想我自己50岁,好像遥远来。”

    我说:“八年前我进你家拍过。”她说:“是的。我家老头说你是好人,你送我们的照片经常要拿出来看看的。”

    *阿婆家在***有两扇后门,之间的半坡屋明显是后搭的。我问:“两扇门中间原来应该是一个大水栈,是可以上货的河埠头。”她的右手顺着小街方向一划:“是的,这里原来是条小河。”

    我问:“这河是什么时候填掉的?”她说:“文化大革命,那边(平桥街口)几家店要扩大面积,主要是大隆。”从那时起,南门坛上再无小桥流水。

网上找到的

    她问:“你知道不知道,我这房子要不要拆迁?”我摇摇头。这是南门坛上老住户最关心的事情,我不知道就不能随便说。她说:“我反正随他们,我住在祖传的房子里,有本事把我抓去。”

    我马上意识到:“你家房子有历史遗留问题?”她说:“是的。”十多年前在辛峰巷14号拍到一块牌子,“常熟市城市私有出租房屋社会主义改造遗留问题处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我才知道有这个“问题”。

    县南街拆迁时,有老住户给我看他家祖传的、光绪年间的地契。我说:“这些都没用,政.权决定产.权。”我想拍照,他不让。没过多久,他搬迁了。

    她说:“想想真是想不通,因为祖传的二十亩地,我就变成了地主,我又没有欺负、剥削人家。文革时抄家,他们买通居委干部,才知道我家是地主,连铜勺铲刀都抄走了。大伯一张八仙桌寄放在我家,也被抄走了,说也没用、求也没用,地主家的东西都要抄走。”

    我问:“认识陆尹一吗?”她说:“认识的。”他们都是南门坛上老住户,两家相距也不远。

陆尹一老师

    我说:“几年前我去给陆老师拍照,有朋友写了篇关于他的文章,需要照片。谈到文革时受过的苦,我对陆老师说:‘你能安度晚年,但当年害你的人,早都上西天了。’陆老师听了笑了。你不也是这样,当年抄你家的人可能都不在世上了,很多人一辈子也没发财,而你还守着祖产,子女也孝顺。”

    她听了,笑了:“对啊,子女孝顺才是真的好。上次一个同志告诉我,这种房子只要多跑跑,还是有希望的。”

    我问:“日本飞机轰炸南门坛上,你还有印象吗?”

    她说:“有的,炸弹就扔在那边布店仓库,我家屋顶上的瓦被震下来好多好多。逃难回来听厢邻说,我家住过日本兵,日本兵都睡在抢来的棕垫上,有近百张。弄口酱油店三个伙计,因为没听见日本人喝令,被溺死在酱油缸里。”

    我问:“你家逃难逃到那里?”

    她说:“逃到妙桥(现属张家港),我家在那里也有房子,三进。那时我八岁,看见东洋人倒背一根长枪,腰里插一把刺刀,穿着大皮鞋。东洋人长得矮,枪口耷到脚踝这里。”她用手往自己脚踝处比划了一下。

    “见我剪着短头发,当我是男孩,给我方块糖,让我去给他捉鸡,不听话就举枪指着我,我吓得发抖。东洋糖硬得要命,砸在石头上冒火星。有天晚上东洋人走过,听见我家里狗叫,砸不开门就放火烧房子。我们开始不敢出去,实在躲不过、再呆下去要被火烧死了才开门,还好东洋人已经走了,要是早出去,就要被枪打死。”

    我问:“最后房子烧光了?”她说:“一片白地。”我问:“那这座房子呢?”

    她说:“在妙桥躲了大半年才回常熟,这座房子已经不像样子了,有几根柱子被锯断、屋面到处漏雨。就向亲戚借了点钱,简单修了修,勉强住了进来。之后几年,有点钱就修房子,等到全部修好差不解放了。”

   我问:“这座房子是你家自己造的吗?”她说:“不是。是我爷爷从别人手里买的,原来是糖坊。”

    这时,她先生走了出来。老先生高寿96岁,神清目明,看上去还不到八十,只有耳朵不太好。他原在南门坛上经营天福绸布店,公私合营后被安排进布店工作,一年后又被下放至原常熟西乡,小镇1962年划归新建的沙洲县,他退休就在张家港了。现在每月退休金四千多元,子女正为他的转回常熟养老奔走。

    看我和*阿婆聊得欢,他就插了一句:“活得没劲,和我年纪差不多的朋友只剩我一个人了。”然后指指耳朵,意思是听不见了。他现在的任务是每天一份《扬子晚报》,从头看到尾。

    据《常熟绸布行业简史》载:抗战时期绸布业概况……当时总马桥到平桥街一带,仅百步之内,就开设了祥裕、天福、庆盛、祥康、天章新、祥泰、老祥盛、万昌、新祥盛、大纶、宝康祥、荣丰、天纶等十三爿绸布店。

   *阿婆说:“原来布店老板、伙计都神气的,都穿白色纺绸短衫,外面罩襔,袖子管撩起来,手上都戴手表,脚上皮鞋锃亮,很讨外头女人、大姑娘的喜欢。实际上也是面子上好看,东洋人、国民党时候兵荒马乱,生意难做。”

    上世纪五十年代,*阿婆先在大隆酱园萝卜工场帮工,搬酱缸、挑酱瓮,每月只有18元。她说:“那时候真是苦啊!”后来进了线厂,现在每月退休金三千多元。老夫妻俩养育一子一女,孙辈都是大学生。说到子孙都很孝顺,她开心地笑了。

    我曾写到过,南门坛上高寿老人比较多。后来发现,那些高寿老人大多出生在有产业的人家,从小身体基础打得比较好,像出现在我文章中的陆尹一老师、姚老先生、贡老先生,都是这样。

    和*阿婆老夫妻俩道别,让他们保重身体,祝他们健康长寿。她最后关照我:“下次走过,有空就进来看看我们啊。”

    24日又去*阿婆家聊了会,顺便送一本《常熟记忆》给*老先生。他很开心,朝我翘翘大拇指,说:“江浩也送我几本这样的书。”

坛上老先生——骂街的

坛上老先生——洗肺的

坛上老先生——吃虾饼的

坛上老先生——看报的

坛上老先生——管闲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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