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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往事
石晓玲
看小朋友们过六一，看妈妈们晒孩子的六一，看朋友们精心策划和组织六一，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六一。
有三件事宛如昨天，历久弥新。
裙 子
第一件事是关于裙子的。女孩子即使如我再愚钝再不臭美，有一年六一我还是很想穿一条裙子。这个很突兀的想法至今想来大概是因为邻家女孩。
那天早上，我们如往常一样六点不到就到学校了。老师统一给大家梳辫子化妆。我站在教室门口，左顾右盼，和大家窃窃私语。邻家女孩从学校大门口走进来，像一只翩然而至的蝴蝶。早上温暖的阳光，均匀地洒在她的身上，洒在她美丽的花裙子上，天使一般明丽动人。她的花裙子绿色的底子上面开满了黄的紫的小花，那些小花摇曳着，在阳光和微风中向我们笑着跳着。
我多么想穿一下这美丽的裙子啊。
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美丽的裙子啊。
我不是个爱美会美的女孩。至今如此。我常常为了早到学校不洗脸不梳头被父母骂个半死，我也常常穿着屁股上补了补丁的衣服在校园里逍遥自在，我甚至极度怀疑我当时没有美和丑的概念，就像我妈说的，除了怕老鼠像个女孩子哪哪哪都不像。
可就是那条花裙子，让我念念不忘。
中午回了家，小声跟母亲说，想穿裙子，因为大家都穿裙子了—当然，后面这句话是我杜撰的。
我不知道母亲那时是不是早已察觉了我的小伎俩，总之，下午上学去的时候，我也穿上了裙子。
这是一条红裙子。我当时并没想过一中午的时间母亲从哪里变出了一条裙子。现在想来，大概是家里只有三尺红布，母亲就用它给我缝制了裙子。
下午是六一游行。我穿着红裙子，在街上在队伍里走着，但是我走不快，我迈不开步，我不敢使劲往前走。裙子就像绑着两腿一样。那天走路花了我很多精力，我都有点后悔穿裙子了。
现在想来，裙子至少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布料太少，做不了宽松样子；二是母亲匆忙，没想到裁剪合适。
我没有问母亲关于裙子的任何事。至今没有。能有一块三尺的红布，在当时，已经是母亲能做到的最好了。
颁 奖
第二件事是领奖。毫不夸张地说，小学五年我一年不落地拿到了全部奖项。每年的学校表彰有两次，一次是元旦，新年时候；一次就是六一。元旦的奖励大概都是关于成绩的—竞赛的、考试的。奖品多为笔记本、钢笔。六一的奖励主要是三好学生奖状，也有本和笔，最主要的是会让优秀的学生在全校大会上代表学生发言。
那时候的全校大会，就是全村大会，一村的人都会看节目看大会，支书和队长都在主席台上坐着，大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着自家的和别人家的孩子。
我就常常在这样的时候，忐忑地骄傲地坐在校长老师支书他们旁边，在主席台上，任意人们指指点点。
等大人们说完话，轮到我了。我拿着老师改好的稿子，念，给大家念，照老师教的样子大声念。
其他的一概记不起来了。
只有一次，开大会的那天，下了倾盆大雨。游行的时候，雨还是滴滴答答。队伍走的很散，脚下太泥了，有时候都拖不出脚来。那天穿一个新买的半袖，怕弄脏了，走得极为小心。大队门口有点掉队了，便抄小路，小路这边有个高高的台阶，我看他们都上去了，也觉得自己能行。可是台阶太滑了，我一下趴在了台阶上，前胸全部都是泥水了。
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哭？我不知道，现在想来，可能是没有时间哭—自己已经掉队了；抑或是没有把弄脏衣服当回事—压根没觉得一会儿上台发言难堪。不知道谁把我拉上来的—杨老师，还是李老师？
以后的游行之路我都在拧衣服，拧完后，水仿佛没了，泥好好还在。我就穿着这新的不幸弄脏了的衣服，又一次骄傲地忐忑地不太完美地站在发言台上。—人们会看重我的衣服吗？不会的，他们看的应该是我伶俐的口才，激情的演说，优秀的表现。
我那时是多么地桀骜啊。
我可以没有花裙子，我不能不是好学生。所以，你们一定能想象当时的我，多么勤奋，多么努力，又多么不修边幅，不修礼节。以至到了恋爱的季节，没爱可恋。
所以，要感谢那个莽莽撞撞闯进来的人，他不懂我那些骄傲累积起来的不驯，他不知我那些自卑堆积而来的懒散，他不明白柔弱外表下那个固执倔强的灵魂，他不理解那个倔强固执外表下的自卑与软弱。他收拾了一个烂摊子。
唱 歌
第三件事是关于唱歌的。六一的时候，有很多比赛，不只是自己学校班与班之间，印象更多的是外面很多学校都来我们学校参加比赛。歌咏比赛、体操比赛、乒乓球赛、武术比赛等，场面空前热闹，附近的村子就像过节一样，仿佛他们也是儿童，仿佛也是他们的节日。
集体比赛最主要就是歌咏比赛和体操比赛。我们提前一个多月就准备开了。老师总是趁上午还有阴凉地方的时候就先让我们练几把，下午放学回家也迟了，老师又找个没有大太阳的地方，把我们一干人等放在那儿。我们认真做一会儿操，唱一会儿歌儿。然后就不能认真了。心就开始飞。听听鸟儿清脆的鸣声，看看天上自由的云朵，数数树荫还有几格。老师可能也累了，一会儿也不见了。我们就去桃树边摘几颗青桃子分着给旁边的人，然后顺着鸟叫的方向扔石子，谁家近就偷偷跟他到他家噙口凉水，或者干脆趴在地上玩丢石子的游戏。那时候的六一，仿佛不上课和不写作业，就是唱歌练操玩儿。
唱歌好象需要一个领唱的。老师说，谁谁谁，你来吧。老师对你好的时候，你不好他也觉得你好。在我的学习生涯中，我爱他们如同他们爱我一般。不过哪个当老师的没有想当然的时候呢—以为我成绩好唱歌就也好—不过，我那时候也以为自己唱的好呢，便当仁不让，结果我刚唱了一句，同学们就笑了，老师也笑了。我以为他们的笑是笑话我，我想应该是我唱的不好，于是便很泄气，没有继续唱下去。后来又发生什么，现在全没了印象，但是，从那儿开始，我便很少唱歌了，以至于现在，我都不会唱歌。好多人都不相信，我其实也不相信，那些歌的歌词我都能背下来，居然不会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一见到谁，歌唱得好，我便羡慕得不得了，尤其羡慕那些歌唱的跑调了还继续唱得不亦乐乎的人—战胜自己不仅需要天赋，更需要勇气。
歌咏比赛的情形当时就早已随风而逝了，“惘然”了，我们一起唱歌的人也走散了。不过，假如他们中谁还能记得我那句领唱，我一定会大大方方地说，不好意思昂，我跑调了。重来。
可是那时候，我只会低着头，心里内疚和自责着，不再开口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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