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百花苑》康书秀|爹娘在梦里

文学百花苑

本刊顾问：

墨  白：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小小说先锋作家、剧作家

孙   勇：河南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 

潘新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

             省自然资源作家协会副主

            席，专栏作家、诗人。

涂   惠：著名诗人、中国散文诗研

            究会理事

作 品 展 示      

爹娘在梦里

文／康书秀

    父母在时，常回娘家。父母离世后，娘家成了故乡。如今，思念常在，爹娘只在梦里。
黎明时分，鸟儿还在梦中。我起了个大早，沿六两河码头南岸大堤，在茫茫夜色中穿越邻村，走过父母种过的小麦、棉花地，爬上岗坡进了我的村庄。
    隔壁安生家的黑白花狗殷勤地冲着我摇尾巴，把我送到我家小院门外老椿树下，打了两个转跑开了。
   天还有些朦胧，小院大门虚掩。檐下，红砖墙缝里一个个熟悉的木桩上，蒜瓣、红辣椒和父亲用的扁担悬挂有序。一如父亲一贯条理分明的行事风格。入得小院，左边地上的小油菜正伸长脖子饮着甘露。家门已经敞开，父母一向有早睡早起的习惯。
    红瓦房房顶上的缕缕炊烟，是父母在向新的一天问安。母亲在左侧厨屋的灶上弄锅碗，父亲在灶下添柴，那盏挂在堂屋与厨屋间的灯泡，发着昏暗的光。母亲在这束灯光里舞锅弄铲几十年，曾一顿不落地侍弄着我和姐姐读书长大；父亲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之类的陈词旧调掺进一日三餐，弄得我和姐姐少吃了不少饭。
    我冲厨屋里没心没肺地喊道：“我回来了！”父母听到声音，并不像以往那样满脸兴奋地起身相迎。父亲只迟缓地看了我一眼，又埋头继续做手里的事。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伸手从水缸里舀水倒进脸盆，取下盆架上的毛巾洗脸。脸盆架，还是我小时候在家时用的那个简易木架，表面紫红色的油漆早已斑驳，盆也还是那个盆。
    父亲着一件青色中山装。他洗脸时，我清楚地看见他左侧颈部有一个炎性肿块，鲜红的。我急切地问他痛不痛，他仍然不理不睬。母亲更是把我当空气，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堂屋里，一切依旧。杂木方桌站在房屋隔墙边，上面放着开水瓶和父亲的茶杯；靠后山墙摆放的木柜上，一把白茶壶仍在坚守，它比我的年龄还长；房梁的挂钩，永远挂着两只母亲用芭茅秆编扎的筐子；角落处，两口装粮的大缸静卧；堂屋里的六把靠背椅，一个不少。只是，它们谁都不搭理我。
    东侧房屋里，父母的床还和原来一样。伸手触模，余温还在。枕套，是我上初中时绣的。淡蓝的底色，上面的两只熊猫正在戏竹。被套，是我买来强行换上的，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母亲极不愿意换，非说原来手缝的被里被面还很结实，埋怨我浪费。但我宁愿被她埋怨，也不能再让体弱多病的母亲为上被子劳神费力。
靠墙边的矮柜上，一台长虹电视机落满了灰尘。
    窗户下，是母亲的针线筐。筐里除积攒着母亲几十年来用剩下的针头线脑，还有我童年的小欣喜和许多记忆。我常在筐里翻出发卡、皮筋、晚清铜钱和相章之类的宝物。里面的扣子，好多都是跨年代、跨世纪的，形态、成色各异。有时，我会挑些模样特别的当玩具玩。母亲常拎着针线筐，捕捉每一寸闲散光阴，为全家人缝缝补补，也把遗落在地上的零零碎碎一一拾起来装进筐里，再用针线串起完整的岁月。
    窗台上，父亲那本不知翻过多少次的《隋唐演义》静静地躺在那儿，陪伴它的，还有一幅廉价老花镜。
一本泛着褐黄色的《增广贤文》，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引用里面的句子教导过我，让我很不耐烦。上小学时，他说十二岁前，记忆力最好，让我别错过了黄金一样的时光。上初中时，他又说十五岁以前，记忆力最好，让我不要虚度。等我上了高中，他还说……后来，我去了省城上学，分配在异地工作，他从此只和我说村里的变化和人事的消磨。我对家乡的了解，多是从父亲那儿听来的。

    房屋门框旁，有一个铁丝挂钩，上面穿了一大摞小纸片，我伸手取下最上面的一张看了看，是交电费的收据，日期是2009年12月6日。那不是我和姐姐与父亲告别的日子吗？！我的大脑混乱起来，大声呼喊：“伯——伯……”父亲却不见了踪影。焦急中，有人在背后扯我的衣角。回头一看，是一袭素衣的母亲。母亲不是更早和我告别过吗？！疑惑间，母亲也飘然而去。我赶紧追了出去，天已大亮。太阳照着屋檐和小院，明晃晃的光刺得我怎么也睁不开眼。我大叫着：“妈妈，妈——妈……”
    当我从梦中惊醒时，衣衫已经透湿，枕边泪水连连。我努力辨认着这一切是真是梦？身在何处……
这是在父亲周年祭日时的梦，也是我一生做过的最真实最清晰的一个梦。我一直认为，这是父母亲太想念我，才唤我回家相见，也是让我向老屋做最后的告别。以至于十年过后，还完整清晰地存在于记忆中。正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自此，我的村庄变成了我的故乡。故乡适合做梦，梦里奢望见到爹娘。

    

          

作者简介   

     

     康书秀，女，湖北襄阳人，医务工作者。退休后，爱上读书写作。数十篇散文在《西部散文选刊》《文学百花苑》《中国乡村》《河南文学》《湖北文学》《新时代文学》等报刊及公众号刊出，有散文在《中国乡村》征文中获奖，现为《中国乡村》杂志审编，《中国乡村》认证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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